剧烈的疼痛令符谣光听不清他的话语,她膝盖弯曲跪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金丹滑出内府,慢慢嵌入禁制阵眼中。
符谣光虚弱地抬起头,长睫颤抖,金丹即将融化,她忍着剧痛轻捻手指,阵阵符光荡漾开来。
“季灾……你自由了……”
季灾缓慢抬起双手,锁链长久禁锢,苍白的腕间残留深刻印痕。压制灵力的咒符道道碎裂沉入潭底,肩头宛如巨石压制的重力倾刻消散。
他轻跃上岸,一步步走向符谣光。
“裴令仪可曾教过你,妖邪之话不可听信。”
男子沉冽的话音由远及近。
符谣光不避不让,抬眸之际便被他用力钳制住脖颈。
女人纤细的身躯在他手中宛若柳枝飘摇,季灾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拖拽至半空,口吻讥嘲:“你很聪明,可惜打错了算盘,本座乃鬼域共主,岂会与一介女修做交易?”
躯体的疼痛却不及自剖金丹的半分痛楚。
对上季灾猩红弥散开杀意的血瞳,符谣光苍白的面容上毫无惧色,反而唇畔微扬,好似早已料到他不会守诺。
季灾心底闪过疑虑,可惜为时已晚。
一道金光逐渐化形成坚硬镣铐,骤然捆缚住他的四肢,数枝藤蔓自脚底攀缘而上,倾刻将他包裹成茧。随之而来的是三界业火,寻常妖孽在火焰炙烤下皆现原形,而他亦是无法用灵力抗衡,催心挠肝的疼痛弥漫浑身。
季灾瞳眸骤缩,面容一改从容沉静,“你在结阵的法印中做了手脚?!”
符谣光的身体摇摇欲坠,勉强施法站稳。
金丹离体,她撑不了太久。
“我自知妖邪之言不可轻信。”符谣光沉默了一瞬,随后怡然莞尔,“只好用主仆契让鬼王大人乖乖听话了。”
主仆契一旦结成,结契双方同命相连,若主人惨遭不测,仆从也会受到连累形神消散。除非双方自愿达成协定,由主人施法解契,仆从方可重获自由。
季灾奋力挣扎,奈何浑身的灵力遭到束缚。
符谣光端详着他不忿愠恼的脸,哪怕怒意横生也不失丰彩。如此容貌上等且修炼高深的仆从伴于身侧,那裴令仪能拿她如何?
【沃趣!!!这女配也是有脑子啊,直接绑了裴狗的死对头当保镖。】
【果然原剧情就是强行降智凸显白月光。】
符谣光得意洋洋靠坐在石凳上,轻挥手除却包裹住季灾的茧房,她压着鲜血涌动的伤口,语气轻松道:“还不快些向主人呈献护心鳞?”
身为鬼界共主,季灾何时受过这般屈辱,业火烧淬下,冷汗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即便如此,他亦是不肯催折半分。
向符谣光俯首称臣,与索他性命无异。
然而,这根本由不得他愿不愿。
符谣光长睫垂下,敛起笑意,“季灾,我在命令你。”
话音落下,坚韧藤蔓顿时贯穿了他的胸膛。
血淋淋的护心鳞被强行取出。
季灾双手攥紧,脖颈绷出隐忍的青筋,他眼睁睁看着护心鳞被符谣光纳入内府,只觉一记响亮的巴掌挥在了他尊严高贵的脸面上。
护心鳞在季灾的体内温养了千年,进入内府后迅速弥合了伤口。
符谣光从未感受过如此充沛的灵力贯通于体脉间。
她挥手解除了契约禁制,慢步走到季灾面前。
他发丝散乱,阖目时乌羽似的睫毛压下一片细密的阴影,自知拿她没辙,也懒得再出手攻击,薄唇弯出一道自嘲弧度,“你赢了。”
“我不欲与你争输赢。”
符谣光调运五脏之气后,内府异常沉稳,连话音都脱去了昔日的稚嫩。
她抬手覆盖住男子胸口的伤处,觉察到对方的抗拒,略有些嫌弃地捻了捻沾满血污的指腹,“好心帮你疗伤,你不识好歹就算咯。”
季灾扯唇奚落:“你如此好心,不如就此解了契约。”
符谣光坦然,不掩饰自己的利用之心,“还不到时候,反正你也要同裴令仪寻仇,不如随我一道,顺便保护我呀。”
季灾隐约猜到她与裴令仪生了龃龉,却懒得问缘由。
能从暗无天日的禁制中脱身,他还想逍遥快活一阵。
倒不如早些遂了这女修的愿。
“你想裴令仪死,本座现在便可如你所愿。”
符谣光摇头,她这人一向恩怨分明,裴令仪暂时没取她性命,仅是虚伪欺骗罢了,她也犯不着去弄死裴令仪。
“堂堂仙盟尊者,背地里却是个阴险小人,我要全天下人识破他的真面目。”
季灾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幅画面,光风霁月的裴令仪如妖邪般被钉在罚罪柱上,受万人唾弃,他情不自禁挑眉道:“听起来是很有趣。”
符谣光喜笑颜开,“那你是答应啦?”
季灾周身的戾气尽数敛去,低低嗯了声。
两人暂时达成了友好合作的关系。
在鬼域中耽搁了不少时辰,符谣光担心裴令仪中途折返回碎雪峰,她的伤病是小,但他一心挂念着那个名唤向昼雪的女子,定然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等我离开,你再假装突破封印而逃。”
符谣光清淡的声调中透着恨意,“没了护心鳞,我看他如何复活心上人!”
又是囿于情爱的俗人俗事。
季灾盘腿席地而坐,掌心幻化出陈酿佳肴,慢吞吞伸了个懒腰,弧度漂亮的墨玉眼眸生出几丝戏谑,“那裴令仪到底有何魅力,值得你们一个两个牵肠挂肚?”
符谣光掩去眸中情绪,快步到他身边,夺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那双剪水眼眸轻垂,似蒙了水光,像季灾曾豢养过的小狗。
他一时愣在那。
小狗咬牙切齿在他面前狂吠:“是我眼瞎,爱错了人,行了吧?!”
季灾:“……”
——
入夜后,碎雪峰飘起漫天大雪,飓风裹着雪花扫过高耸山脊,却驱散不开屠蒿山荡漾开的团团诡异血光。
风嚎雪肆的封禁之地出现异样后不久,负责看守的修士急忙上殿禀告:“尊者,鬼域禁制隐有突破迹象!”
符谣光磨墨的指尖微不可察的轻顿,余光飞速瞥过裴令仪的神色。
他面色凝重,倏然起身,“集结碎雪峰众人,随吾前往屠蒿山入口!”
“师尊,阿谣也想去。”符谣光亲手做的局,怎能放过这场好戏,她努力表现出焦急神情,提起裙摆跟在裴令仪身后,“您稳固结界就耗费了不少灵力,阿瑶不放心。”
裴令仪目光紧锁于她的脸上,沉吟片刻颔首道:“你且去屠蒿山等我。”
话音落下,他腾云飞出正殿,颀长背影隐约透露出几分焦灼。
那不是去屠蒿山的方向,符谣光蹙眉深思,视线捕捉到空中划过的一条字符——
【裴狗:宁负天下人,也不负心中挚爱!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嗑死我了qwq】
【他是去寒云洞了吧,雪雪的仙身应该在那里温养。】
与屠蒿山并列为宗门两大禁地的寒云洞,裴令仪曾下令不准门内弟子私自踏足,外界皆传言其中关押着穷凶极恶的妖孽,不曾想却是他金屋藏娇之地。
符谣光神情暗下,犹记得她拜师入门的第一年,因贪玩误入了寒云洞结界,裴令仪罚她在雪地中跪了三个时辰,风嚎雪肆的深夜里,她纤细瘦弱的身体险些被飓雪吞没。
她一遍又一遍泣声哭喊:“师尊,阿谣知错了。”
无人回应。
直至她晕倒在漫天大雪中,那稳坐于正殿中的裴令仪才吝啬地推开门,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声线淡漠,不添一丝温情怜惜,“阿谣,下不为例。”
彼时年幼,符谣光竟以为是性命攸关惹得师尊不悦。
没想到……
符谣光隐忍地攥紧手指,用力闭了闭眼。压住心头浮现的恨意,她神色恢复如常,催动内府的灵力施展隐界术。
这术法乃建邺符氏的绝传,非尘间修士能窥破。
她紧跟在裴令仪身后,越过风霜漫天的雪峰,来到僻静隔世的寒云洞前。因毗邻三山坳谷,洞穴被温泉灵脉包围,气温不似碎雪峰那般寒冷,饶是个疗养修仙的胜地。
符谣光静立在洞门前,她暂时没有那份勇气,亲眼去目睹曾经的挚爱与其他女人温存。
寒风侵袭,一向体寒的她有些受不住。
符谣光缩起肩膀,白皙的下巴藏进毛绒斗篷中,唇畔呵出一口白雾,待雾气消散时,裴令仪现了身。她视线停驻在男子的面容上,相识八年,她从未见过裴令仪有过这般凝重的神情。
他用狐裘大氅紧紧裹住怀中的女人,生怕她受到一丝寒气的侵袭,即便他的双手在寒风的吹拂下皲裂溃红,也不肯稍微松懈下力道。
符谣光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五味杂陈,只有亲眼见过他真正爱一个人的样子,那心头的执念才可能彻底消除。
她不舍得移开目光,将裴令仪黑眸中流泻出的柔情点点滴滴尽收眼底,唇畔不由得散开讥嘲的笑意。
【阿谣的表情好复杂,她死心了吧,看到裴狗对待真爱的举动。】
【她早就该退出了好吗?替身死皮赖脸到最后也不可能上位!】
【诶……你们看向昼雪露在外面的手腕。】
在字符的提醒下,符谣光迟钝地望向女人的手腕,因魂灵离体,一双手毫无生气地径直垂耷下来,皓腕的溃烂深可见骨,她的灵体已然陷入自损形态,过不了多久便会融化成一滩肉泥。
难道是她解开了鬼域结界的缘故?
若是向昼雪的灵体出现异样,按照裴令仪的性格,断不会让她苟活至今。
也许,今夜便是裴令仪计划送她上路之时。
到时裴令仪发现她的金丹失踪,季灾的护心鳞也不知去向,会不会当场发疯?
光风霁月的仙盟尊者爆改为爱痴狂的疯子……这场面当真绝妙有趣。
【完了,小符的嘴角比98k还难压,果然不要轻易得罪女人。】
【该说不说,裴狗疯魔也很刺激啊!】
在弹幕的提醒下,符谣光艰难收起笑脸,却压不住内心看好戏的雀跃,腾云直奔屠蒿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