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锅炉房东墙的包块又大了半寸。
红外扫描仪的读数在林策掌心的终端上跳动:37.4℃,周期性起伏,误差不超过0.1℃。
这不像是故障,更像心跳。
老吴蹲在墙边,粗糙的手指蹭过那团隆起的混凝土,指尖沾上一层黏腻的灰白色胶质。
他猛地缩手,喉结滚动:
“林工……这墙,它在长。”
林策没说话。
他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副老旧的金属框架眼镜——周教授生前最后一件遗物。
镜片早已碎裂,但镀膜层残留着一种能折射灰雾波长的特殊材料。
他戴上眼镜,侧身让月光斜照在裂缝边缘。
光斑在镜片上扭曲、反弹,投射进裂缝深处。
那一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内壁覆盖着与此前灰雾侵蚀相似的胶质膜,但这一次,膜层中嵌着细密如蛛网的金属丝,泛着冷银光泽。
那些丝线并非随机分布,而是精准贴合墙体内的钢筋走向,甚至顺着预埋管线延伸,与安全区主电网的拓扑结构完全一致。
“不是侵蚀……”
林策低声,声音压得极低,
“是嫁接。”
他脑中电光石火——那四个试图盗取积分密钥的残党,破解终端时释放的电流频率、数据包格式、操作节奏,全都被记录了下来。
而灰雾,竟将这些信息当成了接入协议。
它没有摧毁系统,它在模仿。
“阿凯。”
林策忽然开口。
阴影里,少年无声浮现,脸上还带着熬夜侦察后的青黑。
他递上一张热成像照片:电缆井B3段,主供电缆已被金属丝缠绕,形成密集的网状结构,末端收束于一块残破电路板——正是那台被劫走后又“遗失”的积分终端模拟器。
“它用他们的手,搭了个插座。”
阿凯声音发干,
“现在,整个锅炉房就是它的……插座。”
林策盯着照片,指尖在终端上快速调出电网拓扑图。
金属丝的分布,与安全区电力负荷波动曲线高度吻合。
每一次供电峰值,那团包块的温度就微微上升,仿佛在呼吸。
这不是破坏。
这是寄生。
“它在学我们。”
林策缓缓闭眼,
“学怎么用电,怎么用数据流,怎么用规则。它要把锅炉房变成一个‘节点’——一个能向内渗透、向外传递的神经突触。”
苏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所以,它不是想断电,它是想接电。”
她不知何时到来,战术外骨骼未卸,枪套空着——武器留在了门外。
这是对林策决策区的尊重,也是无声的信任。
林策睁开眼,目光冷峻:
“一旦它完成神经耦合,就能反向注入灰雾信号,干扰拼图系统,甚至……伪装成安全区自身指令,关闭防御模块。”
“那还等什么?炸了它。”
阿凯咬牙。
“不行。”
老吴摇头,
“东墙承重,爆破会引发连锁坍塌。而且……”
他指了指头顶,
“上面是净水处理池,一旦破裂,全城供水得停三天。”
林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激活图鉴界面。
他深吸一口气。
【时间回档】
“回档到老吴首次报告异常前十分钟。”
视野一黑。
再睁眼时,他正站在指挥塔的监控室里,终端刚弹出热成像报告,时间显示:23:50。
十分钟前。
他立刻冲向电网总控室,在老吴还未抵达之前,抢先将一块白色拼图插入主控箱——【抗噪·白·3/108】。
图鉴提示浮现:
【已部署“信号滤波”模块,阻断非常规数据上传】。
然后,他调出实时监测画面,死死盯着锅炉房东墙。
胶质膜仍在生长,但速度明显减缓。
金属丝的延伸轨迹出现断点,像是信号被卡住的神经。
“有效。”
他心头一松。
可三分钟后,异变再生。
那团包块边缘,突然渗出微量蓝紫色流体,沿着钢筋缝隙自行导电,绕过滤波屏障,重新连接终端残片。
林策瞳孔一缩。
“它……有自己的能源。”
灰雾不再依赖外部供电。它已经进化出独立供能机制。
他猛地翻出赵铁柱留下的地下管网图,手指在锅炉房下方反复摩挲。
突然,他停住。
“这里……没有排水道。”
图纸上,锅炉房正下方本该是实心地基,但他记得,去年暴雨时,老吴提过一次:
“东墙根下水有点堵,修了三天才通。”
他调出地质雷达扫描图,叠加建筑蓝图。
一条未标注的盲道浮现——宽四十厘米,斜向下贯穿地基,尽头消失在安全区边界外的灰雾区。
直通外界。
林策站在地图前,良久未动。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它不是想破坏电网。
它不是想窃取数据。
它在挖通道。
而锅炉房,就是它选中的门框。
“老吴。”
他转身,声音冷静到近乎冷酷,
“召集基建组,明早八点,锅炉房东墙外侧,搭检修架。”
老吴一愣:
“真修?”
“不。”
林策盯着那堵微微起伏的墙,眼神如刀,
“是封门。”
他停顿一秒,低声落下最后一句。
“让它以为,我们准备断电。”
凌晨四点十二分,锅炉房外的脚手架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金属震颤。
老吴带着五名工人,一言不发地将最后一根工字钢固定在东墙外侧。
焊接火花溅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嘶嘶作响,像是某种警告。
他们动作熟练,仿佛真是为了明日断电维修做准备——
可只有林策知道,这副看似普通的检修架,实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高压电弧网,导线埋藏在横梁夹层,接驳的是安全区备用储能堆的峰值输出。
“电压调到阈值上限。”
林策站在十米外的监控车里,声音平静无波,
“但不要激活。等它动。”
阿凯蜷缩在通风井上方的检修舱内,耳机里传来他略带沙哑的确认声:
“录音播完了,三遍循环,关键词全塞进去了——‘炸毁’、‘重建’、‘不可修复性损伤’。”
他咽了口唾沫,“林哥,你说它……真能听懂吗?”
林策没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热成像画面上。
那团包块的温度正在骤降,从37.4℃一路滑向31℃,且边缘开始向内收缩,如同受惊的活物。
胶质膜剧烈蠕动,金属丝如神经般抽搐回撤,沿着盲道方向汇聚成束——它在逃。
“它信了。”
苏晚舟站在他身后,语气微凝,
“它以为你要毁掉它的通道。”
“不是以为。”
林策指尖轻敲终端,
“是我逼它相信,断电是唯一威胁。”
他缓缓抬手,按下通讯键,
“所有人撤离至安全线,十秒后通电。”
倒计时启动。
第九秒,热成像显示核心结构已脱离主墙体,正沿盲道向地下疾速移动。
第八秒,湿度传感器报警:墙体内部水汽浓度飙升。
第七秒,林策闭眼,脑海中闪过回档前的画面——那堵墙的“呼吸”,精准得如同生命。
第六秒,他睁眼:“等等。”
突然叫停。
众人屏息。
监控画面中,那团撤离中的胶质核心,在盲道入口处微微停顿了一瞬。
仿佛……在“听”。
“它在确认真假。”
他低语,
“再播一遍录音,叠加电流噪音,模拟紧急会议中断信号。”
阿凯立刻执行。
杂音炸裂的频道里,一段断续的语音响起:
“……锅炉房……结构崩坏……必须……清除……”
话音未落,信号中断,只剩滋滋电流声,如同耳鸣。
三秒后,那团核心猛地加速,彻底没入盲道。
“就是现在!”
林策按下按钮。
高压电弧瞬间激荡,银蓝色的电光沿着脚手架网格爆闪,整面墙体如遭雷击。
湿气被瞬间汽化,轰然膨胀,墙体外层混凝土在高压与蒸汽的夹击下崩裂内塌,轰隆巨响中,整段东墙向内坍缩,将尚未完全撤离的寄生结构深埋封死。
烟尘翻滚,余电在残骸间跳动如蛇。
林策缓步走近废墟。
他在瓦砾堆中蹲下,手套拂开碎石,指尖触到一块焦黑扭曲的残片——非金非石,表面布满细密脉络,像干涸的血管。
图鉴自动弹出:
【检测到未知拼图残片,材质异常】
【词条识别中……】
【获得:【导管·黑·0/1】——未激活】
【警告:检测到意识寄生行为,安全区信任阈值-5%】
他盯着那行红字,沉默良久。
信任阈值——这个系统从不主动提示的隐性参数,竟因一次反制行动而下降。
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安全区“受伤”了?
他将残片封入铅盒,带回指挥塔,锁进最底层密格。
那一夜,他梦见自己站在无尽石墙前,墙体缓缓起伏,裂开无数瞳孔,低语如潮:
“你修的是路……还是坟?”
翌日清晨,全球拼图竞拍频道悄然刷新一条匿名拍卖:
【“导管·黑”残片起拍,附言:小心你墙里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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