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指挥塔顶层。
林策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的数据流如银河倾泻。
积分系统上线后，到现在安全区的资源调度第一次实现了全链条可视化。
食物、水、电力、医疗、工时——每一项都以折线图的形式在眼前跳动，平稳得近乎完美。
可完美，才是最危险的异常。
他指尖划过水净化模块的实时曲线，眉头微微一皱。
出水量恒定，每小时3.7吨，误差不超过0.02吨，滤芯更换周期精确到分钟级，系统日志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遍。
但用户端登记的水净化券核销量，却始终维持在理论值的82%。
少了18%。
不是设备故障。
不是统计延迟。
也不是人为漏登——积分系统自动同步，误差不可能持续三天。
“老吴。”
林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正在检查配电箱线路图的中年男人立刻抬头。
“把去年冬季供暖的膨胀阀检修记录找来。”
林策盯着屏幕，语速平稳，
“我要看压力峰值出现在哪一天。”
老吴没问为什么。
他只是默默从墙角的铁皮柜里翻出一叠泛黄的日志本，纸页边缘卷曲，墨迹被油污晕染。
他一页页翻，手指粗糙却稳，像在翻检自己掌心的纹路。
“……找到了。”
他递过本子，指着一行字，
“2月17号，东区锅炉房回压异常，膨胀阀手动泄压三次，峰值冲到1.8兆帕，超过安全阈值0.6。”
林策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两秒，随即调出地下管网的压力波动图——这是老吴亲手绘制的手工图，贴在指挥塔内墙整整一个月，谁也没当回事。
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着主干管、分支管、检修井位置，像一张城市血脉的解剖图。
他将水净化系统分流异常的时间点与这张图叠加，手指缓缓滑向西北角。
废弃锅炉房。
那里曾是雷枭残部的藏身地。
三天前，林策用拼图激活的“声波感知”能力，才将他们逼出地面。
当时雷枭被钩爪反噬，右脸撕裂，临走前只留下一句狞笑：“你以为赶走我，就干净了？”
原来不是威胁。
是预告。
林策闭了闭眼，图鉴界面自动展开。
他将水净化核销数据、管网压力图、声波监测记录三重信息并列分析，设定算法模型反向推演。
十秒后，一条隐藏路径在虚拟地图上浮现——从水净化站主泵房，经地下三层供暖回路，绕过三号检修井，最终接入锅炉房东侧墙体的旧排水口。
一条未登记的旁路管道。
“他们把供暖管改造成水净化暗渠。”
林策低声说，语气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不是偷水……是建立持续补给线。”
老吴脸色变了：
“那锅炉房下面可是旧电缆井！如果水长期渗漏——”
“——会腐蚀绝缘层，导致短路。”
林策接上，眼神冷得像冰，
“备用发电机在隔壁，氢氧混合储能罐，一旦引燃，爆炸当量相当于半吨TNT。足够把整个西区掀上天。”
指挥塔内一片死寂。
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像某种倒计时。
苏晚舟站在窗边，枪套扣得严实，目光落在林策身上。
她没说话，但手指已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战术刀柄。
她知道，林策从不做无根据的推断。
“阿凯。”
林策忽然开口。
角落里的年轻技工立刻站直。
“带上拾音器，从通风井潜入锅炉房地下层。不要靠近电缆井，只记录声音和震动频率，十五分钟后撤离，动作要轻。”
阿凯点头，迅速收拾装备。
三分钟后，他从西侧检修口消失在夜色中。
林策没动。
他坐在原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像在计算什么。
五分钟后，他忽然抬手，按下了控制台左下角的红色按钮。
时间，回档。
意识如坠深井，世界倒流。
五分钟后的一切被抹去，阿凯还未出发，老吴仍在翻日志，苏晚舟靠在窗边，一切回到五分钟前。
林策睁开眼，呼吸平稳。
这一次，他走到设备柜前，取出一台外观与积分终端完全一致的设备——屏幕、按键、接口，甚至连外壳划痕都一模一样。
但内部，早已被叶初音亲手改装过，加装了信号延迟与数据镜像模块。
“把这个，交给阿凯。”
林策将设备递出，声音极轻，
“让他‘不小心’遗落在锅炉房外通道，然后立刻撤离，不要进去。”
阿凯愣了一下，随即会意，
夜再度降临。
废弃锅炉房外，铁门锈蚀，杂草丛生。
阿凯将终端“掉落”在泥泞中，转身离开时脚步刻意加重，留下一串清晰脚印。
两小时后，红外监控捕捉到一道黑影从通风井爬出，迅速捡起设备，闪身退回暗处。
林策站在指挥塔，看着终端信号被激活，接入内网。
他缓缓戴上眼镜，镜片反光中，图鉴界面无声展开。
【外部设备接入：检测到非常规数据请求】
【权限模拟启动：伪造管理员密钥已加载】
【坐标诱饵包部署完成：地下资源区，层级B3】
他的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迟迟未落。
而是一张早已织好的网。
只是此刻，他不说破。
风穿廊而过，指挥塔的绿灯依旧规律闪烁。
像心跳。
也像猎人，屏住的呼吸。
夜如墨泼，安全区的边界在灰雾中模糊成一片混沌。
指挥塔内，只有主控台的幽蓝光晕映在林策脸上，像某种冷血生物的瞳火。
终端信号仍在跳动，伪造的“高权限密钥”已被激活，数据流如蜜饵般缓缓流淌。
林策没有眨眼，他盯着图鉴界面上那四条独立的生物信号曲线——微电流反馈显示，接入者心跳频率均超过120，肾上腺素峰值出现在密钥下载完成的瞬间。
贪婪，不是伪装，而是本能。
“他们信了。”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铁皮落地前的颤音。
苏晚舟站在他身后，战术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稳的节拍。
她已换上黑色潜行作战服，耳塞通讯器泛着暗红微光。
“秦月的心理模型分析出来了？”
她问。
“出来了。”
林策调出全息投影，四张模糊的人脸在空气中浮现，旁边滚动着心理标签：
【代号‘钳’：攻击性主导，对雷枭有病态忠诚，弱点——恐惧被替代】
【代号‘锈’：技术员，自负，曾因越权被军方除名，弱点——渴望证明】
【代号‘蚓’：后勤渗透者，社交边缘人，擅长伪造身份，弱点——极度怕死】
【代号‘烬’：原校保卫科副主管，熟悉建筑结构，动机——报复林策‘夺权’】
“他们不是来夺回安全区。”
林策指尖划过投影，
“他们是来‘交易’的，密钥换粮食，弹药库坐标换生存资格。在他们眼里，秩序已经崩了，只剩等价交换。”
苏晚舟冷笑：
“那就让他们交换个彻底。”
她转身离去，带队十二人，全部着静音装备，沿地下电缆井迂回埋伏。
行动代号“清渠”——不鸣枪，不惊民，只抓源头。
两小时后，红外监控画面切换至锅炉房地下三层。
四道身影陆续从通风管道爬出，动作鬼祟，却难掩兴奋。
他们围在一台老旧配电箱前，用破解器接入伪造终端，反复校验密钥真伪。
“密钥能进B3资源区……弹药库存储量显示有三百发穿甲弹。”
“够换一个区的口粮了。”
“林策那小子忙着搞数据，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摸到根子上了。”
他们笑得放肆，甚至有人点燃了一支烟。
但他们不知道，电缆井另一端的检修通道里，苏晚舟的手正缓缓扣上电击枪的扳机。
突袭在零点十七分发生。
电流脉冲先行，四人还未反应，已被高压麻痹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无伤亡，无警报。
当他们被反铐拖出地底时，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得意。
指挥塔顶，林策俯视着被押解的俘虏，夜风吹动他额前碎发。
老吴站在他身旁，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的管网巡检报告。
“墙不会说话……”
林策望着西区那道由拼图激活的白色城墙，声音低沉，
“可每滴水、每伏电、每分数据，都在记账。”
老吴没接话，只是默默将报告递上。
林策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报告末页附了一张热成像图，拍摄时间是今晚八点，地点：废弃锅炉房东墙。
图像上，混凝土表面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块，中心温度37.2℃，边缘呈放射状热晕。
更诡异的是，系统标注了一条趋势线：该区域温度在夜间持续微幅起伏，周期恰好与安全区供电负载波动同步。
林策盯着那图，良久未语。
图鉴界面忽然自主弹出，一行新提示浮现：
【检测到制度性防御构建，触发“规则锚点”生成进度：2/5】
紧接着，灰雾深处，七道天梯光晕之一——西北方向那道，竟在刹那间闪烁出与积分系统完全一致的脉冲节奏，一明，一灭，如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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