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暗池归途 > 第11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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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谨言那句“跟我走”的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重重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张静栀握紧手中冰凉的平板,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锚点。

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在恒温空调的微风中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控与此刻的巨大危险。

陈立的死,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泄密、内鬼、精准的灭口……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蛇行而上,瞬间冻结了所有因马克杯而燃起的愤怒火焰。

她抬起头,迎上钟谨言那双翻涌着墨色风暴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安抚,只有一种在深渊边缘搏杀时特有的、冰冷到极致的专注。

他说的没错。眼泪和愤怒,在这个级别的漩涡里,只会加速死亡。

“走。”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没有再多的话语,钟谨言转身,步伐沉稳而迅捷,再次走向那扇厚重的木门。

张静栀深吸一口气,将平板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最后的护身符,快步跟上。

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只留下沉闷的、被迅速吸收的声响。

这一次,电梯直达地下专属车库。

门开,一股混合着轮胎、机油和冰冷混凝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空旷的B3层,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几盏孤零零的冷白顶灯投下惨淡的光圈。

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的阴影。

一辆线条冷硬、通体哑光黑、如同蛰伏猛兽的防弹定制版宾利添越,静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车灯在黑暗中倏然亮起,如同猛兽睁开了眼睛。

钟谨言拉开后座车门,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昏暗的车库,才侧身示意张静栀上车。

动作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张静栀迅速钻入车内,关上车门的瞬间,一种与世隔绝的厚重感包裹上来。

车窗是深色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车内空间宽敞奢华,弥漫着顶级皮革和雪松木的冷冽香气,与她记忆中那个破旧出租屋的气息,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钟谨言坐进驾驶座,动作流畅。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快速在方向盘侧面的触摸屏上操作了几下。

几不可闻的“滴”声后,车载系统发出冰冷的电子音:

“全车防御系统激活。反追踪模块启动。通讯加密协议加载完毕。”

引擎低沉地咆哮起来,如同猛兽苏醒的低吼。

添越平稳而迅捷地驶出车位,汇入深夜空旷的城市主干道。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如同虚幻的河流向后奔涌。

车内却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气流声。

张静栀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

手中的平板像一块冰,寒气仿佛能渗入骨髓。

陈立死了。灭口。就在钟谨言下达抓捕命令后不久。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手不仅势力庞大,而且行动力极其恐怖,信息网渗透到了钟谨言最核心的行动层?

那她呢?她这个意外闯入风暴眼的审计师,手里握着足以致命的证据,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母亲的名字,林晚秋,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份沉甸甸的感恩,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扭曲。

钟谨言救了她,却又将她拖入了更致命的漩涡!那个马克杯……他捡起它时,在想什么?怜悯?嘲讽?还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占有?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平板冰冷的边缘。

“地址。”驾驶座传来钟谨言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回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冷硬如雕塑。

张静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报出了母亲术后休养所在的那处郊区别墅的地址——一个用那笔“天使”援助金购买的、环境清幽、安保相对完善的住所。

那是她心里仅存的、需要确认安全的锚点。

钟谨言没有回应,手指在导航屏上快速输入。

添越在下一个路口无声地改变了方向,驶向城市边缘。

车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冰点。沉默如同有重量,压在张静栀的心口。

她看着前方钟谨言冷硬的背影,那个关于马克杯的问题,如同鲠在喉,不吐不快。

愤怒被恐惧暂时压制,但被窥探、被审视、如同物品般被“捡回来”的屈辱感,却从未消失。

“那个杯子,”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执拗,“你留着它,到底……想证明什么?”

钟谨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他依旧没有回头,目光笔直地穿透挡风玻璃,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沉默持续了几秒,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

“证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证明那个只会偷偷塞花、连名字都不敢留的笨蛋,在毕业那天,狼狈到连唯一的杯子都丢掉了?”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张静栀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七年前那个绝望的午后,母亲确诊的电话,混乱的收拾,被遗弃在旧书堆上的深蓝色马克杯……和他此刻平静的、近乎残忍的复述重叠在一起!

“闭嘴!”张静栀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而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评价我的过去?!你捡走它,看着它放在你冷冰冰的桌子上,是不是觉得很有趣?觉得我当年有多可怜?!多可笑?!”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杂着被彻底剥光的难堪和巨大的愤怒。

“吱——!”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撕裂了夜空的寂静!巨大的惯性将张静栀狠狠掼向真皮座椅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