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代表着财富与权力顶端的私人空间里，在这个男人冷硬如铁的黑曜石办公桌上？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不合时宜的幽灵？
张静栀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钟谨言的脸上！
所有的疲惫、恐惧、混乱都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窥探的愤怒所取代！
“这个杯子……”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变调，指尖几乎要捏碎手中的平板，“怎么会在你这里？！”
钟谨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个深蓝色的马克杯。
他脸上的冰冷和掌控感，在那一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产生了极其细微的、近乎涟漪般的波动。那是一种被猝不及防撞破隐秘的……凝滞。
他没有立刻回答。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秒。
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只有恒温系统微弱的气流声，以及两人之间骤然绷紧到极致的、无声对峙的气流。
他缓缓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去碰那个杯子，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带着旧痕的杯口。
再抬起眼时，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有被窥破的狼狈，有久远时光沉淀下来的晦暗，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毕业那天，”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质感，“我在你租住的那栋旧楼下的垃圾桶旁边……捡到的。”
张静栀的瞳孔骤然收缩！
毕业那天……是她接到母亲确诊电话、世界瞬间崩塌的日子！
她疯了一样冲回出租屋收拾东西，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立刻赶回家……
那个杯子，就是在那样绝望的混乱中，被遗弃了吗？
“它被扔在一个装满了旧书和杂物的纸箱上面，”钟谨言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目光却牢牢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很干净。杯口碰了一下，有个小口子。”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桌面边缘，像是在触碰那个无形的旧痕。
“我当时想，”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力量，“那个笨到只会偷偷塞花、连名字都不敢留的女孩，大概连喝咖啡的钱都没有了，才会连唯一的杯子……都丢掉不要了吧。”
“轰——！”
张静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狠狠贯穿！
七年前那个绝望仓惶的午后，母亲确诊的噩耗，被丢弃在杂物堆上的旧杯子……
和他此刻平静却如同利刃般的描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残酷而清晰的画面！
原来，在她最狼狈不堪、被命运踩进泥泞里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像看着一个被丢弃的、带着伤痕的旧物？
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剥光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烧尽了残存的理智！
“所以你就捡回来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愤怒的哭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的幼兽，“像捡一个战利品？！一个证明你高高在上、可以俯视别人狼狈不堪的纪念品？！然后放在这里，提醒你自己有多成功，而我当年有多……多可笑？！”
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愤怒、委屈、被窥探的耻辱和迟到了七年的、巨大的难堪，彻底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平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个荒谬世界的武器。
钟谨言看着她崩溃的眼泪和眼中燃烧的愤怒火焰，脸上的最后一丝平静终于被打破。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像岩石，眼底翻涌着风暴。
“张静栀！”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压抑怒意，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你以为——”
“嗡…嗡…”
钟谨言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再次以那种代表最高紧急联络的震动模式急促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震动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房间里几乎要爆炸的、充满火药味的对峙气氛！
钟谨言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底的风暴被强行压下，瞬间切换成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警觉。
他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代表“行动组”的加密代码。
他立刻接通，放到耳边。
“说。”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压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背景的嘈杂：“老板！瑞士行动失败！陈立……死了！”
钟谨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瞬间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冰冷杀意！
“说清楚！”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们的人刚锁定他在苏黎世湖区的安全屋，破门突入！里面……只有尸体！一枪毙命，干净利落！现场处理得极其专业，没留下任何指向性痕迹！时间……应该就在我们通话结束后不久！对方……有内鬼！行动泄密了！”
内鬼！泄密！
陈立死了！这条关键的线索，在他们刚刚锁定目标的瞬间，就被一只更黑暗、更迅捷的手，无情地掐断了！
钟谨言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让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越过仍在无声流泪、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暂时失语的张静栀，投向窗外那片流光溢彩、却暗藏无尽杀机的城市之海。
“清理现场，封锁消息。所有参与行动人员，即刻进入静默隔离状态。”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查！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是谁的耳朵……伸得这么长！”
“明白！”
电话挂断。
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仿佛消失了，只剩下张静栀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钟谨言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气息。
陈立的死，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张静栀因那个杯子燃起的愤怒火焰，却点燃了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泄密……内鬼……对方就在他们身边？在钟氏集团这座庞大的帝国里？甚至……可能就在这栋大厦的某个角落？
她下意识地看向钟谨言，看向他冰冷如雕塑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翻腾的墨色风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表象下汹涌的致命暗流。
她握紧了手中那个冰冷的平板，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虚幻安全感的锚点。
钟谨言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张静栀脸上未干的泪痕，扫过她眼中残留的愤怒和被新的恐惧覆盖的茫然。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被冒犯的余怒，有对她脆弱时刻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评估后的、更加深沉的专注。
他朝她走近。
这一次，他的脚步很沉，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他没有试图去触碰她，只是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看见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这就是漩涡。陈立只是开始。他们动手了，而且比我们想的更快、更狠。”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平板上。
“你手里的东西，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烫手。它保你的命，也可能……要你的命。”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冰冷的额头，低沉的话语如同最终的通牒，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从现在起，你一步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张静栀，”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眼神如同锁链，将她彻底缚住，“想活命，想护住你想护住的一切，包括……你母亲的安稳余生，”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如同沉重的砝码，“就收起你那些没用的眼泪和脾气。”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