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暗池归途 > 第24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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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前方出现了洞口微弱的光线!清新的、带着草木湿冷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冲出洞口,回到那片假山石旁。深秋凌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让张静栀打了个激灵。

湖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湖心亭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如同鬼域。

“鹰眼!通讯恢复!地堡报告!”红雀身上的备用通讯器突然响起,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老板生命体征稳定!深度修复完成!医生说他……他刚刚恢复意识了!但非常虚弱!需要绝对静养!”

“老板醒了?!”鹰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惊喜!

他猛地转身,看向被红雀放下来、摇摇欲坠地扶着假山石喘息的张静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感激的光芒!

张静栀只觉得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巨大的虚脱感和一种排山倒海般的、迟来的后怕让她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石头缓缓滑坐在地。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泥泞一片。

醒了……他醒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断裂,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疲惫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

“立刻安排转移!回地堡!不,直接去‘磐石’安全医院!最高级别防护!”鹰眼对着通讯器快速下令,声音恢复了绝对的掌控力,但那份急切依旧清晰可辨。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无声流泪的张静栀,又看了一眼如同死狗般被扔在地上、眼神怨毒的李维,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带上她。还有这条蛇。”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这场戏,该收场了。”

“磐石”安全医院,深藏于远郊山脉腹地,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座固若金汤的白色堡垒。

空气里弥漫着最纯净的消毒水气息,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张静栀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没有任何窗户的观察室内。身上的血污和灰尘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柔软的白色病号服。

手腕和脚踝上,戴着轻便却无法挣脱的电子定位镣铐。

门口,两名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守卫,宣告着她“重要资产”的身份。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精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湖心亭地下通道的惊魂一幕,倒计时归零的绝望,鹰眼那句“老板醒了”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破碎的胶片,在脑海中反复闪回、碰撞。

门无声地滑开。

鹰眼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作战服,额角的伤口被仔细缝合处理过,但眼神依旧锐利冰冷,只是那份狂暴的杀意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没有看张静栀,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的悬浮控制台前,操作了几下。一道柔和的、不伤眼的光幕在墙壁上亮起。光幕上,清晰地分割出几个画面:

画面一:一间纯白的、布满精密仪器的病房。钟谨言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寂的金纸色。他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缓缓起伏。身上依旧连接着许多管线,但仪器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曲线,已经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间。一个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正在床边低声记录着什么。

画面二:一间冰冷的、如同金属囚笼的审讯室。李维被牢牢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双脚都被高强度合金束缚着,下巴被复位,但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崩溃。他的对面,坐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讯专家。桌面上,摊开着从他身上搜出的、包括那个微型端口装置在内的所有证据。

画面三:钟家老宅,灯火通明。书房内,钟鼎山脸色灰败地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往日那份儒雅的精明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惊慌和强装的镇定。他的对面,坐着几名穿着深色西装、表情肃穆、胸前佩戴着特殊徽章的男人——显然是来自更高层调查机构的人员。书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和一个正在录音的设备。

“李维全招了。”鹰眼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在‘磐石’的‘深度引导’下,他连七岁时偷看邻居洗澡的事都吐出来了。所有指向钟鼎山的证据链,完整闭合。包括他策划对老板的袭击、勾结‘信天翁’、指使李维渗透‘蜂巢’和试图炸毁湖心亭灭口……铁证如山。”

他的目光扫过光幕上钟鼎山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钟鼎山,完了。”鹰眼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等待他的,是终身监禁,或者……更彻底的了结。二房势力,将被连根拔起。”

尘埃落定。罪魁伏诛。漩涡似乎平息。

张静栀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第一个画面上,钉在钟谨言那张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委屈,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

她为了这份证据,为了他,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恐惧、绝望、屈辱……她承受了太多!

“那我呢?”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鹰眼,我算什么?证人?鱼饵?还是……需要被‘保管’好的战利品?”

她抬起手腕,露出那冰冷的电子镣铐,眼神里充满了被物化的悲愤和质问,“这场清算……我的代价是什么?”

鹰眼缓缓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正面地看向她。那锐利的目光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张静栀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武器,也不是命令。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个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钛灰色金属卡片盒。

另一样,是一张极其轻薄、印着特殊纹路的黑色电子卡片。

“老板在深度修复完成、短暂恢复意识时,”鹰眼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只下达了两个指令。”

他指了指那张黑色卡片:“第一,解除你的一切限制,恢复你IFCIO协查员的完整权限。这张卡,可以让你在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安全地交出那份‘记录’,或者做任何你认为正确的事。没有人,包括我,会再阻拦你。”

张静栀的呼吸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代表着自由的黑色卡片。

鹰眼的目光,缓缓移向掌心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盒。

“第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质感,“他说……‘物归原主’。”

他上前一步,将那两样东西,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放在了张静栀紧攥着被单、指节发白的手里。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黑色卡片光滑的表面,让张静栀浑身一颤。

自由?

还有……这片染血的枯黄花瓣?

“至于代价……”鹰眼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洞穿了她所有的混乱和委屈,“张小姐,老板用命推开你的时候,想过代价吗?”

他不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开了观察室。厚重的门无声地滑上,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只剩下张静栀一个人。巨大的寂静包裹着她。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两样东西。

黑色的自由卡片。

冰冷的、染血的、承载着七年时光与血色一夜的金属盒。

她颤抖着手指,推开了那个钛灰色盒子的卡扣。

“嗒。”

盒盖弹开。

那片枯黄的栀子花瓣,依旧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底上。

花瓣中心那抹细微的、如同泪痕般的暗红色血迹,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也无比沉重。

路标指向了血色迷局的终点。

证据染上了最残酷也最真实的颜色。

清算的代价……是血,是命,是跨越生死也无法偿还的债。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落在那面光幕上。

病床上的钟谨言,依旧安静地沉睡着,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暴与尘埃。

张静栀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隔着屏幕,触碰着他苍白而安静的轮廓。指尖冰凉。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手中冰冷的金属盒边缘,溅开微小的水花,与那片枯黄花瓣上凝固的暗红血迹,悄然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