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王守仁抬眼,眸中掺着几分自嘲,又藏着几分释然。
“千年来守着那堆既用不上、还得日日提防被偷被抢的破铜烂铁,那时的我才是真傻。还有那些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年替皇家守了那么久,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堆捆住我的枷锁。如今这世道总算安定了,我从前守的那些东西,哪有现在守的绿水青山金贵?至少把这青山和这绿水守住了,世道就能多安稳一天。”
“这世道安定了?”奎狺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你没察觉到这世道的气息要变了吗?它又要崩塌了!你把东西全交出去,到时候后悔的只会是你!”
话音刚落,奎狺“砰”地一拍桌子,转身就往外走。路过禹承身边时,他扯了扯禹承的袖子:“我们走,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禹承夹在中间,进退两难。虽说他在警校时学过调解技巧,处理过不少邻里纠纷,可眼前这局面,显然不是他能掌控的——奎狺和王守仁说的“至宝”“气息混浊”,他全听不懂,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原地,看看奎狺的背影,又望望王守仁的脸,满脸为难。
“站住。”
就在奎狺快要走到门口时,王守仁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起身走到墙角的书架前:“现成的武器我确实没有,但‘原材料’能给你们。你要是想要,就乖乖坐到沙发上,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奎狺的脚步顿住,背对着王守仁站了几秒,最终还是赌气似的转过身,重重坐到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脸扭向一边,却悄悄用余光瞟着王守仁的动作。
“你过来。”王守仁朝禹承招了招手,随后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书架和下方的柜子里堆满了旧盒子、布包,他一边翻一边念叨:“在哪儿呢……我记得放这儿了啊……”
十几分钟后,王守仁终于“啊”了一声,从一堆杂物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楠木盒子。他吹了吹盒子上的灰,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笑意:“找到了,就是这个。给你。”
禹承连忙走过去,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是普通的浅灰色,看着和路边随便捡的没两样,也就比拳头大一点,顶多质地密实些。他心里犯嘀咕:这石头……真能用吗?
“别看着普通,这石头一点都不一般。”王守仁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这是‘昆吾’,不用找人打造,只要你在心里强烈想要某个东西,它就能变成那个东西。但有一点要记住——它只能变一次,所以用的时候千万别胡思乱想,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再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也是当年剩下的好东西,就是长得太普通,没人看得上,我就自己留着了。现在我这儿也就只有这个能帮你们,派不派得上用场,就看你的造化了,你随便拿一块吧。”
“谢谢。”禹承从盒子里拿起一块石头,小心地收进外套口袋,指尖能触到石头传来的微凉触感。虽说现在他还不知道这石头该何时用、该变成什么,但还是认真地朝王守仁道谢。
“你应该也能感觉到,獬豸性子急躁,用你们现在的评判标准来说,他是个自大的人,”王守仁压低声音对禹承说,“你得多担待,盯着他别让他做事太过火。还有……”
王守仁转头看了眼奎狺,又低声道:“器灵和器主会互相影响,你千万要小心,别让獬豸干扰了你的判断。人间正道,走错一步,接下来就可能步步皆错。”
禹承对这话一知半解,却隐隐觉得和昨天从穷奇那里听到的很像。刚想开口问,王守仁却拍了拍他的肩,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他只好作罢。
“能给的东西我都给了,没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禹承朝奎狺点了点头,证明王守仁的话不假。得到禹承的肯定后,奎狺脸上的表情才舒展开,心满意足地变回仓鼠模样。等禹承走到沙发边,他鼓足劲一跃而起,禹承连忙伸出掌心稳稳接住,把他放到自己肩上。
“胖子,那我们走了,不用送了。”
“要送要送,老朋友一场,得送你们出去。”
王守仁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禹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办公室,王守仁跟在他身后。
刚走到院子,几个工人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是我的老朋友,大家别在意,继续忙吧。”
工人们应声转身干活,心里却都犯嘀咕: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竟是四五十岁中年人的老朋友,这就是所谓的忘年交吗?
快到门口时,王守仁塞给禹承一张名片:“以后遇上事,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帮不上的也给你想办法。”
“好,谢谢。”
禹承感激地点点头,虽说这么想不太礼貌,但他总觉得王守仁给人的感觉,和韩楚萧很像。
“行了,我们走了。”
“等等,”王守仁扫了眼四周——没人经过,工人们都在院子里干活,没人往外看,“趁现在没人,你们要去哪,我直接送你们过去吧。”
“也好,省时省力。”奎狺在旁边附和。
“啊?”禹承没明白王守仁的意思。
“行了,禹承,你闭上眼睛,想着要去的地方就行,剩下的交给貔貅。”奎狺在他耳边说。
禹承听话地闭上眼,起初想的是家门口,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突然出现可能会吓到人,村口也不行。纠结了一会儿,他最终决定选村口附近的林地,印象里这个时间没多少人去。
“决定好了?那我就送你们过去了。”见禹承点头,王守仁双掌合十,微微鞠躬开始施法,“乾坤移位,阵启阴阳,去!”
随着话音落下,禹承只觉得身体飘了起来,又像在飞,一股说不出的轻盈感涌上来。等他睁开眼,已经站在了选好的林子里,王守仁和回收站的身影都消失了。
“这也太快了吧,”禹承感叹,“要是出警也能这么快就好了。”
“没见识。”奎狺在他肩上嘲讽。
“喂,这么多年,你除了让我见过那个天盘,可没让我体验过这个啊。”
“要不是我灵力不够,我会的法术,肯定让你好好体验。”
“好啊,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灵力?”
“不知道。”
“行了,那我就不抱期待地等着了。”
两人插科打诨地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口。
“哎呀,禹承也回来啦!”路过的大婶看到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也”?禹承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李婶,今天村里还有谁回来了吗?”
“是啊,今天不知道咋回事,祁羽家的林木希,跟着伏丧一起回来了——这小子可有五年没回村了。”
“是他啊。”禹承若有所思,跟大婶道别后走进村子。
一路上碰到的村民,都和李婶一样——既为他回来高兴,也为林木希回来开心。
怎么回事?村里人怎么都对他回来这么高兴?明明当年他杀了人啊。禹承觉得匪夷所思,转念一想,当年的事或许只有自己知道,村里人都不知情。既然林木希回来了,也该找出证据,把他绳之以法了。
“证据……”禹承一边走一边琢磨,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奎狺:“你那个天盘,用起来很耗灵力吗?”
“还好,虽然不能连续用,但开一次耗费的灵力,慢慢能补回来。我现在就是灵力上限比以前低,不至于用了就补不回来。”
禹承没完全听懂,但清楚了开天盘对奎狺来说不算负担,便说:“那等会儿,你带我去天盘看看。”
奎狺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禹承回到家,放下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临出房间前,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那副手铐塞进口袋,随后去买扫墓用的东西。
买完东西,顺着村道走了几十分钟,他到了父母坟前。摆上贡品,点上香烛,烧了纸钱,禹承跟父母絮叨了几句,让他们别担心——自己虽然没成家,但能好好照顾自己。说完,他在坟前安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这段时间,奎狺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肩上,难得识趣。
大概是过了心里那道坎,禹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收拾好香烛和纸灰,跟父母道别后离开。
离开父母的坟,他又沿山路走到另一座小坟前——和刚才一样摆好贡品、点上香烛、烧了纸钱,然后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廖云。
半晌,他才回过神,对着小坟,一字一顿地说:“小云,我今天一定找到证据,抓住害死你的人。”
收拾好东西,跟廖云道别后,禹承转身离开。接下来,他要找证据了。而找证据现在变得简单——只要知道廖云坠楼前发生了什么,证据自然就有了。要查清当年的事,必须靠奎狺的天盘。
他下了山,往以前读书的小学走。到了地方,看着锈迹斑斑的校门,才发现小学已经荒废很久了。他随手捡了根铁丝撬开门锁,走了进去。奇怪的是,院子里没什么杂草,地上散落着不少动物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
“小心点,这里不对劲。”奎狺警惕地站直身体,四处张望——整个学校都充斥着让他不舒服的气息,却找不到来源。
禹承环顾四周:停车场、综合楼、篮球场、操场、沙地,到处都透着破旧,可视线扫过的地方,从前的校园生活却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栋四层楼的建筑上——当年廖云就是从这栋楼坠楼的。他抬脚想走过去,却又停住了。他太想知道真相,想证明林木希是凶手,可又有些害怕:如果不是这样呢?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要是错的怎么办?
还是先等等吧。禹承打了退堂鼓,他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视线转移到教学楼三楼最右边的教室——那是廖云坠楼时,他们所在的教室。
打开楼道的门,摸着同样锈迹斑斑的扶手,禹承心事重重地走上三楼。
他盯着“3-1”的教室门牌,从前在这里的种种过往,一下子涌进脑海。他轻轻叹了口气,推开教室门,一股木头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慌忙用手捂住鼻子。
缓了一会儿,他走进教室。黑板、讲台、桌椅,都和当年一模一样。他的目光从最右边第三排,挪到第四排,又挪到第四排左手边第一个座位——那是他、廖云、林木希当年的位置。
在教室里站了很久,禹承才转身出门,轻轻带上门。他还是没做好准备,于是朝天台走去。以前只要不开心,他就喜欢往天台上跑,躺在地上看云朵飘来飘去、变来变去。
不知在天台上待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奎狺突然挠了挠他的肩:“坏了,有人来了!”
禹承慌忙起身走到天台边缘,探出头往四周看,却没看到任何人。
“在这栋楼里!”奎狺急声道。
禹承心里一紧,立刻朝3-1教室跑去。
门是开着的,那个人虽然背对着自己,但他还是从那背着把剑的装束上认出了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