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流光冲破山神庙的烟尘时，迦叶尊者的佛光已在身后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孙悟空攥着完整的镇魂玉，掌心被龙纹硌出深深的红痕——玉佩每跳动一次，追兵的怒吼就更近一分，仿佛有根无形的锁链，正顺着红光收紧。
“往灵山方向冲！”他突然转向西方，金箍棒在云层中划出金色弧线，“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八戒的哀嚎差点震碎云层：“猴哥你疯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肥硕的身躯在气流里翻滚，怀里的小白龙疼得闷哼一声，逆鳞处的血珠滴在八戒背上，瞬间灼出青烟。
“佛道的眼线都在外围搜捕。”沙僧的降妖宝杖突然横向一挥，打落身后追来的佛光，“灵山内部反而空虚！而且...俺知道雷音寺有密道！”
镇魂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在四人前方映出条虚幻的路径——那是道穿梭在灵山七十二峰之间的阴影，终点直指雷音寺的鎏金塔顶。孙悟空认出那是当年大闹天宫时，躲避二郎神追捕的路线，没想到沙僧竟也知晓。
“抓紧了！”他猛地加速，金光撕裂云层，灵山的轮廓在下方渐渐清晰。此刻的灵山褪去了白日的庄严，佛堂的灯火像散落的鬼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禅房的窗纸上投着人影，却听不到半点诵经声，只有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像极了幼龙的哀啼。
四人落在雷音寺后墙的阴影里时，迦叶的怒吼已被远远甩在山脚。孙悟空将镇魂玉塞进八戒的乾坤袋——这呆子的肚腩自带遮蔽气息的效果，是目前最稳妥的藏匿处。小白龙虚弱地靠在石壁上，逆鳞处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镇魂玉的红光渗入他的鳞片，在伤口周围织成细密的金色纹路。
“你们在这儿等着。”孙悟空拔下根猴毛变作自己的模样，“俺去雷音寺探探，看看佛道到底在搞什么鬼。”
沙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袈裟：“小心如来的‘慧眼’。那玩意儿能看穿七十二变，除非...除非你变成没有灵识的物件。”他从怀里掏出片龙鳞，“这是西海的‘隐灵鳞’，贴在身上能屏蔽气息。”
龙鳞贴在皮肤上的瞬间，孙悟空感到股清凉顺着血管蔓延，镇魂玉残留的灼热感骤然消失。他化作只墨色飞虫，翅膀扇动的声响完美融入夜风，连最敏锐的护山伽蓝都未曾察觉。
雷音寺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檀香与另一种奇异的腥气——那是龙鳞燃烧的味道。孙悟空顺着门轴缝隙钻进去，大殿的景象让他翅膀一僵：原本供奉佛像的须弥座上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尊黑铁铸就的祭坛，锁链在祭坛上盘成诡异的螺旋，链环碰撞的声响与佛堂的钟声重叠，形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
十八罗汉的金身立在祭坛四周，袈裟下露出的手并非合十姿态，而是握着闪着寒光的刑具。孙悟空认出其中有灵山后厨的剔骨刀，有迦叶用来拓印经文的青铜盘，还有柄嵌着龙齿的匕首，刃口的弧度与鹰愁涧幼龙骸骨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咚——”塔顶的钟声突然敲响，整座雷音寺开始轻微震颤。祭坛中央的黑铁突然裂开，涌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锁链往上攀爬，在罗汉金身上画出流动的符咒。
“佛主，时辰到了。”迦叶的声音从后殿传来，带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孙悟空迅速躲进一尊罗汉的袈裟褶皱里。如来的身影缓缓走出，丈六金身的光芒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冷，右手握着的念珠并非菩提子，而是用打磨光滑的龙椎骨串成，每颗骨珠上都刻着缩小版的镇魂阵。
“今日的‘养料’呢？”如来的声音不像平日那般慈悲，反而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用指尖捻起颗骨珠，骨珠表面立刻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回佛主，是西海捕获的三只幼龙。”迦叶捧着个青铜鼎上前，鼎盖掀开的瞬间，孙悟空闻到了与鹰愁涧骸骨相同的腥气，“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抽去龙魂，只留肉身炼制‘龙膏’。”
如来微微颔首，指尖弹出缕金光落在鼎中。青铜鼎里立刻传来沸腾的声响，暗红色的膏体翻滚着，浮出三张痛苦的小龙脸，正是沙僧在炼魂炉发现的西海龙族模样！
“镇魂玉有异动。”迦叶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惊慌，“属下追查时，发现泾河那块阴玉...似乎与石猴有关。”
如来捻动骨珠的手指骤然停住，金身的光芒剧烈闪烁：“那只猴子？他不是已经封佛了吗？”
“可他今日与小白龙、沙悟净一同出现，还持有完整的镇魂玉！”迦叶的声音发颤，“属下怀疑...他们早就知道了真相！”
孙悟空的翅膀差点停止扇动。原来如来早就知道镇魂玉的存在，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策划了这场阴谋！他看着如来骨珠上的血痕，突然想起血书上记载的“诸佛食龙”——这根本不是比喻，而是赤裸裸的事实！
“慌什么。”如来冷笑一声，指尖的金光突然暴涨，将青铜鼎里的龙膏烧成灰烬，“块破玉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你，”他的目光转向迦叶，“连盏照魂灯都看不住，还被唐僧偷换了灯芯，该当何罪？”
迦叶“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属下知错！这就去通天河取回灯芯，定要让唐僧和那只猴子付出代价！”
“不必了。”如来的骨珠突然指向西方，“他们会自己送上门的。镇魂玉一旦合一，就会自动感应‘龙祖残魂’的位置...而那残魂，就在河伯府。”
河伯府！孙悟空的心脏猛地一跳。小白龙逆鳞显字提到的地点，竟与如来的话不谋而合！看来河伯府藏着的不仅是镇魂玉的秘密，更是能颠覆佛道的关键——龙祖残魂！
如来突然抬手，掌心浮出面水镜，镜中映出孙悟空四人藏身的后墙阴影。孙悟空瞬间屏住呼吸，隐灵鳞在皮肤上发烫，几乎要被佛光灼烧。
“有趣。”如来的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却没有点破，“迦叶，你带人去河伯府布下天罗地网。记住，要活的。”
“属下遵命！”迦叶领命退下，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水镜一眼，袈裟下的蜘蛛腿般的长毛隐隐可见。
大殿里只剩下如来一人。他缓步走到祭坛前，指尖抚过锁链上的符咒，黑铁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嵌着的无数龙魂——泾河龙王的龙首在最上方，双眼流着血泪，死死盯着如来的背影。
“快了...就快了...”如来喃喃自语，骨珠上的血痕开始流动，在祭坛上汇成完整的镇魂阵，“只要集齐九条龙王的龙魂，就能打开洪荒裂隙...到时候，这三界都是我的...”
他突然抓起颗骨珠，猛地捏碎。鲜血溅在祭坛上的瞬间，所有龙魂都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波震得孙悟空险些从袈裟上跌落。如来却露出满足的笑容，张开嘴，那些龙魂竟化作光点被他吸入腹中，金身的光芒随之暴涨，却带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
“该处理些杂碎了。”如来转身走向后殿，途经孙悟空藏身的罗汉像时，突然停住脚步。孙悟空的翅膀僵在原地，看着如来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离自己只有寸许距离——
“聒噪的虫子。”如来的指尖弹出缕金光，却不是针对他，而是打在旁边只飞蛾身上。飞蛾瞬间化作灰烬，他的目光扫过孙悟空藏身的褶皱，带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直到雷音寺的钟声再次敲响，孙悟空才敢扇动翅膀。刚才如来的眼神像实质的冰锥，明明没有点破，却让他脊背发凉——那是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慢慢玩”。
他不敢久留，沿着原路飞出雷音寺。后墙阴影里，八戒正抱着小白龙打盹，口水淌了满肚子，沙僧则警惕地望着山顶，降妖宝杖上的龙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走！去河伯府！”孙悟空变回原形，声音因刚才的惊吓还带着颤抖，“佛道要在那儿设陷阱，而且...他们在找龙祖残魂！”
沙僧的眼睛骤然亮起：“龙祖残魂？难道是...”
“先别管是什么。”孙悟空打断他，从八戒怀里揪出镇魂玉，玉佩的龙目此刻正死死盯着北方，“再晚就被佛道抢先了！”
四人再次化作流光冲向夜空。雷音寺的灯火在身后渐渐缩小，如来诵经的声音顺着风飘来，本该庄严的经文此刻却像催命的符咒。孙悟空回头望去，只见雷音寺的鎏金塔顶，不知何时缠上了无数条虚影锁链，正缓缓收紧，仿佛要将整座灵山拖入深渊。
镇魂玉在掌心剧烈跳动，龙纹浮出表面，在夜空中拼出“河伯府”三个古字。孙悟空突然有种预感，这场始于佛堂惊梦的复仇，将在河伯府迎来第一个真正的高潮——而那所谓的龙祖残魂，或许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包括他石猴之躯的真相，包括金箍与锁龙链的关联，包括这三界被掩盖了千年的谎言。
夜风穿过云层，带着河伯府方向传来的水汽，其中混杂着淡淡的龙涎香，与镇魂玉的气息完美融合。孙悟空握紧金箍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前路必定凶险万分，但只要这镇魂玉还在跳动，只要身边还有并肩作战的兄弟，他就绝不会停下——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佛道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也要闯一闯，为了那些沉在鹰愁涧的幼龙骸骨，为了炼魂炉里不散的龙魂，为了所有被佛光掩盖的血与泪。
河伯府的轮廓在前方渐渐清晰，那是座建在湖心的宫殿，四周环绕着终年不散的迷雾，只有镇魂玉的红光能穿透雾障，映出宫门上方的匾额——“万龙殿”。三个古字刻在巨大的龙鳞上，在月光下泛着苍凉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龙族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悲壮。
“就在里面。”孙悟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准备好了吗？”
沙僧握紧降妖宝杖，八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小白龙则挺直了虚弱的身躯，逆鳞处的镇魂玉碎片与孙悟空手中的玉佩遥相呼应，发出越来越急促的跳动声。
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角，湖心的迷雾开始翻涌，隐约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那是河伯府的守卫，还是佛道提前布下的伏兵？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率先冲出云层。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这场灵山夜巡带来的线索，都将指引他们揭开最终的真相，哪怕代价是与整个佛道为敌，与这虚伪的三界为敌。
万龙殿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里面一片漆黑，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但镇魂玉的红光却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前方注定充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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