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夜风裹着水汽，像无数根冰针扎在脸上。孙悟空拎着青铜油灯在水面疾飞，灯焰里的“幼龙冢”三个字被气流扯得扭曲，却始终清晰地悬浮在紫焰中央。沙僧和八戒紧随其后，降妖宝杖划破水面的声响与猪哼唧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猴哥，慢点！”八戒的肥脸被风吹得变形，四只蹄子在水面上乱蹬，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大耳朵，“俺老猪快跟不上了！”
孙悟空没有回头，只是将油灯举得更高。灯焰突然剧烈摇晃，映出前方水面漂浮的白色物体——那是些被水泡得发胀的幼龙骸骨，最小的只有手臂长短，肋骨间还卡着些金属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到了。”他猛地停在半空，油灯垂下的光晕里，密密麻麻的骸骨在水面铺成一片惨白，像极了被打翻的骨瓷碎片。最显眼的是具半沉半浮的龙尸，逆鳞剥落处露出的皮肉还未完全腐烂，齿痕深可见骨，与灵山后厨那把剔骨刀的刃口完美吻合。
沙僧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兽。他的降妖宝杖“咚”地戳进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骸骨上，竟让那些白骨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悲伤。
“不对劲。”孙悟空皱眉。他注意到沙僧的镢头缝隙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遇水后竟渗出缕缕血丝——那是新鲜的龙血才有的反应。
“沙师弟，你镢头哪来的粉末？”他突然发问，油灯的紫焰照在沙僧紧绷的侧脸上，映出他瞬间煞白的脸色。
沙僧的手猛地一抖，镢头差点从掌心滑落。“没...没什么...”他慌忙将镢头往身后藏，指尖却蹭下更多粉末，落在水面上凝成细小的血珠，“是...是刚才路过流沙河沾的河泥...”
“河泥可不会渗血。”孙悟空逼近一步，镇魂玉在怀里发烫，“这是龙血粉末，而且是刚风干的。你昨晚去哪了？”
八戒突然打了个寒颤，肥脸皱成苦瓜：“俺...俺想起来了！昨晚沙师弟说要去清洗镢头，三更半夜才回来！俺当时还听见他屋里有动静，像是在...在捣鼓什么东西...”
沙僧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突然转身就往岸边冲。孙悟空早有防备，金箍棒横扫而出，在水面划出道金色弧线，正好拦住他的去路。“把话说清楚！”
“俺没什么好说的！”沙僧的声音带着哭腔，镢头在手里转得飞快，“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看！”他猛地将镢头扔进水里，“噗通”一声巨响后，水面突然冒起无数气泡，骸骨堆里竟缓缓浮起个半腐烂的包裹。
孙悟空用金箍棒挑开包裹，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瞳孔骤缩——那是件绣着龙纹的孩童衣物，布料早已被血水浸透，领口处别着的玉佩碎片，与沙僧藏在袈裟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衣服。”沙僧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俺昨晚去了昆仑炼魂炉...他就剩这点东西了...”
炼魂炉！孙悟空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照魂灯焰中的字迹。西海小龙魂，锁于昆仑炼魂炉...原来沙僧早已独自去过那里，这镢头缝隙里的粉末，根本不是河泥，是炼魂炉里残留的龙魂灰烬！
“你为什么不告诉俺们？”八戒的声音带着哽咽，肥手紧紧攥着那件血衣，“俺们可以一起去啊！”
“一起去送死吗？”沙僧猛地拔高声音，降妖宝杖重重砸在水面，“那里全是佛道的眼线！俺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他指着水面的骸骨，“你们知道这些幼龙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被佛道当成‘镇魂玉的养料’，活生生抽干了龙魂！”
孙悟空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他抓起一块幼龙骸骨，指腹抚过那些细密的齿痕——整齐得不像野兽撕咬，更像是被某种工具刻意剥离。灵山后厨的剔骨刀、迦叶拓本上的祭坛、炼魂炉的灰烬...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沾满鲜血的链条，直指那个被佛光掩盖的真相。
“先找小白龙。”他深吸一口气，将血衣和玉佩碎片收好，“老鼋说他被追杀，肯定就在这附近。”
三人沿着骸骨堆往上游搜索，水面渐渐狭窄，两侧的峭壁上布满了黑漆漆的洞穴。孙悟空的油灯突然剧烈闪烁，紫焰朝着左侧一个洞穴倾斜，灯焰中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正是小白龙！
“在那儿！”他低喝一声，率先冲进洞穴。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石壁上刻满了挣扎的抓痕，地上散落着些断裂的箭羽，箭镞上涂着的毒液，与灵山后厨青铜锅里的液体散发着同样的腥气。
洞穴深处传来微弱的喘息声。孙悟空举起油灯照去，只见小白龙蜷缩在角落，银白色的鳞片脱落了大半，逆鳞处插着支通体漆黑的箭，箭尾刻着的莲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寒光——那是迦叶尊者的法器！
“小白龙！”八戒冲过去想拔箭，却被小白龙猛地挥爪拍开。
“别碰我！”小白龙的瞳孔因剧痛收缩成竖瞳，龙爪上的毒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我身上有‘锁龙咒’...碰到就会被佛道察觉...”
孙悟空注意到，小白龙的逆鳞虽插着毒箭，却在微微发光，光芒的频率竟与自己怀里的镇魂玉完全一致。他刚要掏出玉佩，沙僧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等天黑透了再说。佛道的人可能在附近监视。”
夜幕渐渐降临，洞穴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八戒在洞口生起堆火，火焰的光芒映着三人沉默的脸。孙悟空靠在石壁上，看着沙僧蹲在小白龙身边，用镢头小心翼翼地刮着箭杆上的符咒——他的动作异常熟练，仿佛早已练过千百遍。
“你好像很懂这些符咒。”孙悟空突然开口。
沙僧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声道：“俺被贬流沙河时，曾跟着龙族学过破解佛道符咒。”他刮下一点符咒粉末，放进个瓦罐里，又从怀里掏出些草药碾碎了加进去，“这是‘化毒散’，能暂时压制锁龙咒的毒性。”
瓦罐里的粉末遇热后冒出淡蓝色的烟雾，闻起来有种奇异的甜香。小白龙吸入烟雾后，喘息渐渐平稳，逆鳞处的光芒却越来越亮，竟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龙纹影子。
“他的逆鳞在显字。”八戒突然指着石壁。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龙纹影子渐渐汇聚成字：“镇魂玉第三块，藏于河伯府...”
字还没显完，洞穴外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响。孙悟空迅速吹灭火堆，油灯的紫焰瞬间熄灭。黑暗中，几只巨大的蝙蝠撞进洞穴，翅膀上的符文在黑暗中发出荧光——是佛道的“寻龙蝠”！
“快走！”孙悟空拽起小白龙，金箍棒在石壁上炸开个缺口。四人刚冲出去，身后的洞穴就被寻龙蝠喷出的火焰吞噬，岩壁上的龙纹影子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无数只挣扎的手。
暴雨中，四人沿着峭壁往山顶逃去。小白龙的伤势让他无法化形，只能由八戒背着，银白色的血滴在石板路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孙悟空断后，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将追来的寻龙蝠一只只打落悬崖。
“前面有个废弃的山神庙！”沙僧突然指向山顶，“可以暂时躲躲！”
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神像的头颅滚落在供桌下，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孙悟空用金箍棒顶住庙门，八戒将小白龙放在草堆上，沙僧则在角落里生起堆火，火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俺去外面放哨。”孙悟空转身想出去，却被沙僧叫住。
“猴哥，你过来。”沙僧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时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孙悟空瞳孔骤缩——那是半块啃剩的龙骨，骨头上刻着的符咒，与迦叶拓本上的祭坛符文一模一样！
“这是俺从炼魂炉里带出来的。”沙僧的声音压得极低，“上面的符咒能暂时屏蔽镇魂玉的气息。”他突然跪在地上，将龙骨举过头顶，对着孙悟空怀里的镇魂玉方向重重叩首，“龙祖息怒！弟子沙悟净无能，未能救下西海龙族，恳请龙祖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他的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叩一次，龙骨上的符咒就亮起一次红光。孙悟空这才注意到，沙僧的脖颈处露出的鳞片——那不是河妖的鳞，是龙族特有的逆鳞！
“你...你也是龙族？”八戒惊得张大了嘴巴，肥手差点把怀里的小白龙扔出去。
沙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叩拜，嘴里反复念着：“龙祖息怒...待集齐三块镇魂玉，定要让佛道血债血偿...定要让炼魂炉里的龙魂得以安息...”
小白龙突然虚弱地开口：“他是...西海龙王的义子...当年西海被佛道围剿，是沙师兄带着我们这些幼龙逃出来的...”
孙悟空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他看着沙僧额头上的血痕，看着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逆鳞，突然明白为什么取经路上，沙僧总是沉默寡言却屡次在关键时刻救下大家——他根本不是什么卷帘大将，是背负着龙族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别拜了。”孙悟空扶起沙僧，将自己的镇魂玉塞进他手里，“要报仇，光靠叩拜没用。”两块玉佩碎片相触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在庙顶炸开个窟窿，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不好！”沙僧脸色骤变，“金光会引来佛道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迦叶尊者的怒吼：“妖猴！小白龙！你们跑不了了！”
孙悟空将小白龙的逆鳞处的毒箭猛地拔出，鲜血喷涌的瞬间，他将镇魂玉按了上去。第三块玉佩碎片从逆鳞深处弹出，与前两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龙纹玉佩！
“走！”他抓起完整的镇魂玉，金箍棒在庙顶的窟窿上一点，四人瞬间化作四道流光冲向夜空。身后，迦叶带着无数佛道追兵的身影在云层中迅速逼近，而那枚完整的镇魂玉，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红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通往真相的轨迹。
山神庙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沙僧刚才叩拜的地方，石板上的血痕竟渐渐凝成个龙形，在月光下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复仇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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