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洞外的潮声像头困在深海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腥的压迫感。孙悟空攥着半块镇魂玉站在阴影里，指腹反复摩挲着龙纹凹槽里的血垢——那是刚从他骨血里带出来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沙滩上的呼噜声突然变调，猪八戒翻了个身，肥硕的肚皮在月光下晃出油光，怀里的空酒葫芦滚到沙僧脚边。沙僧正对着掌心的玉佩碎片出神，被葫芦一碰猛地惊醒，慌忙将碎片塞进袈裟夹层，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
“出来吧，俺看见你了。”孙悟空从暗洞走出来时，故意让金箍棒在礁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不想再兜圈子，尤其是在发现沙僧也藏着玉佩碎片之后。
沙僧的手瞬间按在降妖宝杖上，指节泛白。八戒则慢吞吞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角还挂着晶莹的涎水：“猴...猴哥？你咋在这儿？俺们找你半天了...”
“找俺干嘛？”孙悟空蹲在块礁石上，指尖转着金箍棒，“是师父让你们来的，还是你们自己想来的？”
沙僧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八戒抢了先。这呆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个酒葫芦，拧开塞子猛灌了两口，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师父...师父让俺们盯着你。他说...说你最近不太对劲，怕你闯祸...”
“闯祸？”孙悟空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沙僧紧绷的侧脸，“俺老孙现在闯的祸，可比当年大闹天宫大多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紫金钵，将里面的血书和拓本抖在沙滩上，“你们自己看。”
海风卷起拓本的边角，锁链缠龙的图案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像活物般蠕动。八戒的醉眼突然睁大，酒葫芦“哐当”掉在地上，酒液渗进沙子里，冒起细小的泡沫——那是龙血遇海水才有的反应。
“这...这是...”八戒的舌头突然打了结，肥脸涨得通红，“这不是...不是俺上次在师父藏经阁看见的...”
“你看见什么了？”孙悟空往前凑了半步，镇魂玉在怀里烫得像块烙铁。他注意到沙僧悄悄拽了拽八戒的衣角，可这呆子显然喝断了片，压根没察觉。
“俺看见师父...师父藏了盏油灯！”八戒猛地一拍大腿，沙粒溅在他油光锃亮的鼻子上，“那灯油是暗红色的，黏糊糊的...师父说...说是从灵山佛堂偷换出来的，还让俺...让俺帮他藏在通天河底...”
沙僧的脸“唰”地白了，突然开口打断：“二师兄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
“俺没胡说！”八戒梗着脖子反驳，唾沫星子喷了沙僧一脸，“师父还说...说那灯油邪门得很，要是沾了龙血...就会发光！还能显字呢！”
龙血？发光？孙悟空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镇魂玉，指尖触到玉佩边缘的血痂时，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在暗洞，月光照在玉佩上就能显字，那这灵山的油灯，会不会也和镇魂玉有关？
“那油灯现在在哪？”他追问，金箍棒在沙滩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在...在通天河老鼋的背甲里...”八戒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缩着脖子往沙僧身后躲，“师父说...说那里最安全，佛道的人不会去查...”
通天河老鼋！孙悟空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佛堂惊梦时的幻象——老鼋嘶吼“锁龙链”的模样，与此刻拓本上的锁链图案重叠在一起。原来那老鼋早就知道真相，甚至还在帮唐僧藏匿关键线索！
“师父为什么要偷换油灯？”沙僧见瞒不住，索性直起身，语气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油灯到底有什么用？”
沙僧沉默片刻，从袈裟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时露出块烧焦的灯芯。“这是从灵山佛堂换下来的旧灯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俺偷偷试过，用龙血浸泡之后，它会显出被油灯照亮过的画面...就像...就像面镜子。”
“镜子？”孙悟空接过灯芯，指尖刚碰到那焦黑的棉线，镇魂玉突然从怀里蹦出来，悬浮在半空发出红光。灯芯被红光包裹的瞬间，竟像水草般舒展开来，在沙滩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是灵山佛堂的景象！
光影里的佛堂空无一人，只有供桌上的油灯在燃烧，灯焰是诡异的暗紫色。突然，迦叶尊者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小心翼翼地往灯里添油。当油液滴入灯盏的瞬间，灯焰骤然拔高，映出瓦罐上的字：“泾河龙王血，第三十七次提炼”。
“泾河...”孙悟空的呼吸骤然停滞。镇魂玉的红光突然暴涨，将灯芯的光影撕裂重组，画面切换到通天河底——老鼋的背甲裂开道缝隙，里面藏着盏青铜油灯，灯芯正是沙僧手里的这根！
“师父说，这盏灯是‘照魂灯’。”沙僧的声音带着颤抖，“佛道用它来确认被镇魂阵锁住的龙魂是否安分...每次添油，都要用新的龙族精血。他偷换灯芯，是为了记录下他们用了多少龙魂...”
八戒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肥脸皱成个包子：“俺对不起师父...俺上次喝醉了，差点把这事说给迦叶听...还好沙师弟捂了俺的嘴...”他一边哭一边捶自己的大腿，“那灯油真的会发光啊猴哥！俺亲眼看见的！师父滴了滴血在里面，灯就亮得跟太阳似的，还显出‘泾河’两个字！”
孙悟空猛地看向悬浮的镇魂玉。八戒说的“泾河”二字，与玉佩显字里的“泾河一役”不谋而合！他突然抓起灯芯，又从怀里掏出镇魂玉，将两者凑到一起：“你说的发光，是不是像这样？”
话音未落，镇魂玉的红光与灯芯的焦黑棉线相触，沙滩上突然炸开片金色的光海。光影里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清晰的字迹，一行行浮现在半空：
“照魂灯，引魂油，以龙血为引，照龙魂踪迹。凡被镇魂玉锁住之魂，皆在灯焰显名。泾河龙王魂，锁于万佛塔十三层；西海小龙魂，锁于昆仑炼魂炉...”
字迹到“炼魂炉”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抹去。但孙悟空已经明白了——唐僧偷换灯芯，根本不是为了记录，而是为了用这“照魂灯”定位被囚禁的龙魂！
“师父在哪？”他突然抓住沙僧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是不是去万佛塔了？”
沙僧被他捏得痛呼出声，慌忙摇头：“师父在藏经阁！他说...他说要等集齐三块镇魂玉碎片，才能去救龙王们...不然就是送死！”
“三块？”孙悟空愣住了，“俺这里有半块，沙僧你有一块碎片，难道还有第三块？”
八戒突然停止哭泣，傻乎乎地指着悬浮的镇魂玉：“俺知道第三块在哪！师父说...说在小白龙的逆鳞里！他还说...说三块合起来，才能打开万佛塔的门...”
小白龙！孙悟空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白龙马。取经路上，这小龙似乎总在刻意回避与龙族相关的话题，甚至在路过黑水河时，还借口身体不适留在岸边——现在想来，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逆鳞里藏着秘密。
“猴哥你看！”八戒突然指着镇魂玉大喊。只见玉佩的龙目晶石突然射出两道红光，落在沙滩的光影上，原本中断的字迹竟缓缓浮现出后半句：“需以同源灯油，引玉显踪...”
同源灯油？孙悟空低头看向沙僧手里的灯芯，又望向通天河的方向。老鼋背甲里藏着的那盏灯，装的正是灵山佛堂的“引魂油”！
“俺们去通天河。”他当机立断，将镇魂玉和灯芯塞进怀里，又把血书拓本卷起来递给沙僧，“把这些收好，别被人发现。”
沙僧接过拓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孙悟空的手腕，两人的玉佩碎片同时发出微光。孙悟空突然注意到，沙僧碎片上的龙纹，与自己玉佩缺失的部分严丝合缝——原来他们手里的，本就是同一块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盯着两块相吸的玉佩碎片，突然想起血书上的记载，“难道...你们也是...”
“俺是卷帘大将时，曾负责看守天庭宝库。”沙僧的声音带着苦涩的回忆，“有次看见玉帝用龙血擦拭这块玉佩，说要用来‘镇住不该醒的东西’。后来俺打碎琉璃盏被贬，其实是因为偷了这碎片...”
八戒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俺总觉得你们俩身上有股龙腥味！原来...原来你们都藏着这玩意儿！”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猴哥，俺跟你说个秘密...师父的九环锡杖里，也藏着块龙鳞，跟这玉佩是一个味儿的...”
孙悟空的心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层层涟漪扩散开来。唐僧的锡杖、沙僧的玉佩、小白龙的逆鳞、自己骨血里的镇魂玉...取经团队里，竟藏着这么多与龙族相关的秘密。这哪里是西天取经，分明是一场横跨三百年的复仇计划！
“别废话了，走！”他拎起八戒的后领，金箍棒在沙滩上一点，三人瞬间化作三道流光冲向通天河。海风卷起他们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抚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通天河的水面在月光下像块巨大的黑丝绒，老鼋的背甲露出水面半尺，背甲上的纹路在水波里扭曲，像极了拓本上的镇魂阵。孙悟空刚落下脚，老鼋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巨大的瞳孔里映出他怀里的镇魂玉红光：“你终于来了...锁龙链的持有者...”
“少废话，灯呢？”孙悟空懒得跟它周旋，直接亮出半块玉佩。
老鼋的背甲“咔哒”一声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油灯。灯盏里的油液果然是暗红色的，粘稠得像未干的血。孙悟空掏出镇魂玉，刚要按在灯芯上，八戒突然嚷嚷起来：“等等！师父说要滴龙血才行！”
“哪来的龙血？”孙悟空皱眉。
沙僧突然划破指尖，暗红色的血珠滴入灯盏。他的血落在油液里竟没有散开，反而凝成小龙的形状，在灯盏里游动起来——原来沙僧的血里，也掺着龙族的血脉！
“俺被贬流沙河时，曾被龙族所救。”他解释着，指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们用龙血救了俺的命，也让俺成了龙族的眼线。”
话音未落，孙悟空将镇魂玉按在灯芯上。青铜油灯“腾”地燃起紫色火焰，灯焰中浮现出无数龙魂的虚影，每个虚影头顶都悬浮着地名——万佛塔、炼魂炉、灵山冰牢...而最清晰的那个，正是“泾河”二字！
“果然显字了！”八戒兴奋地拍手，却被灯焰里突然冲出的虚影吓了一跳。那是个浑身是血的龙首，嘶吼着撞向孙悟空，却在接触到镇魂玉的瞬间化作光点，融入灯焰之中。
“那是...泾河龙王的残魂。”老鼋的声音带着哀伤，“他一直在等能打碎锁龙链的人。”
孙悟空盯着灯焰中的“泾河”二字，突然想起魏征袖中的另一半玉佩。如果说阴玉在他体内，阳玉在魏征手里，那小白龙逆鳞里的，又是什么？
“小白龙现在在哪？”他问老鼋。
老鼋的背甲突然剧烈震动，指向西方的水面：“他在鹰愁涧...正在被佛道的人追杀...他们说他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鹰愁涧！孙悟空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暗洞玉佩显字时，最后闪过的模糊地名，正是鹰愁涧！
“走！”他抓起油灯，与沙僧八戒同时跃上老鼋背甲。老鼋沉入水中的瞬间，孙悟空回头望向灯焰——“泾河”二字的旁边，正缓缓浮现出另一个地名：
“鹰愁涧...幼龙冢...”
镇魂玉在怀里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孙悟空握紧油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小白龙那里一定藏着更重要的秘密，或许是能揭开佛道阴谋的关键——甚至可能，是打开炼魂炉的钥匙。
水面被他们激起的涟漪还未散去，三道流光已消失在西方的夜空。通天河的潮水依旧涨落，只有老鼋沉水前的嘶吼，在水面久久回荡：
“小心...鹰愁涧里的，不只是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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