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澈猛地睁开了眼睛!
瞬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还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四肢。
他本能地想动,手腕和脚踝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怎么会这样?
他猛地低头,浑浊的水面倒映着一张女人的脸!
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那张脸混合着污血和泥浆,极其狼狈。
正是那个在宫宴上如疯狗般扑过来刺杀他的女刺客慕朝歌!
尉迟澈瞳孔骤缩。
巨大的眩晕感猛烈袭来,几乎要再次将他击入黑暗的深渊!
这不可能!
他想怒吼,想杀人!
可喉咙干涩,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呜咽。
“唔唔唔……”旁边传来疯狂的呜咽和撞击铁链的闷响。
角落关押着一群人。
借着高墙上唯一一个狭小的铁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尉迟澈勉强辨认出几张极度惊恐的脸。
慕凌!袁氏!慕蓁蓁!
他们都被关在同一间水牢的铁栏后,只是水浅一些,没有完全没过腰。
“孽障!毒妇!孽女!”慕凌此刻哪还有半分户部尚书的体面?
他双目赤红,双手死死抓住铁栅栏,怒瞪着泡在污水里的“慕朝歌”,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慕家列祖列宗,全完了!全都毁在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女手里!早知今日,早知你天生就是祸害全族的煞星,当年生下你时,就该亲手把你溺死在屎盆里!悔啊!”
他吼得声嘶力竭,几乎失声。
“老爷您消消气……保重身体啊……”袁氏哭哭啼啼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整个人都挂在铁栏上,目光射向尉迟澈这边,“朝歌,我的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也不能刺杀皇帝……这是诛九族的弥天大祸啊!你就算不顾念我们的养育之恩,难道就忍心看着蓁蓁、看着慕家阖族都为你陪葬吗?”
“呵呵……”一直蜷缩在角落披头散发的慕蓁蓁猛地抬起头,发出一串冷笑。
惨淡的光线下,那张原本尚算清秀的小脸彻底扭曲,瞪得眼珠几乎凸出眼眶:
“贱人!你这个装得蠢笨实则包藏祸心的贱人!我全都明白了!什么愚钝懦弱,都是你装出来的,是不是?”
“你就是故意的!你恨爹,恨我娘,恨我!你想拉我们整个慕家一起下地狱!所以你才要弑君,所以你才要在众人面前污蔑爹有谋反之志!哈哈哈哈哈……”
“现在你满意了吗?慕朝歌!我们全都完了!你好狠!好毒!就是做鬼,我也要日日纠缠着你!让你永不超生!”
尉迟澈猝然抬头。
那眼神,没有任何一丝属于“慕朝歌”的懦弱,只有属于帝王视万物如草芥的阴鸷暴戾。
像一道道利箭,钉在了慕蓁蓁脸上!
慕蓁蓁愣住了。
一瞬间,像被一条毒蛇绕住了脖子!
那眼里的威压和杀气,怎么会出现在慕朝歌那个蠢货身上?
不!更像是龙椅上那位!
她只在一次年宴上,远远地对上来自尉迟澈的冰冷一瞥,和此刻的感觉一模一样!
寒气从慕蓁蓁的脚底板直冲头顶,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不只是她!
正怒吼着的慕凌以及还在啼哭的袁氏,全都在接触到尉迟澈目光的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尉迟澈的心如同被滚油反复煎熬。
他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这具低贱的女刺客身体里!
听着这些人不知死活的辱骂,更要命的是,他们辱骂的对象慕朝歌,此刻很可能正占据着他那具九五至尊的帝王之躯!
必须回宫去查清真相!
不惜一切代价!
尉迟澈的眼中只剩下疯狂和毁灭。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慕朝歌)这具被泡在脏水里的身体。
胸口并没有那道致命伤口,他几乎是疯了似的在水底摸索着。
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发簪!
是那根慕朝歌用来行刺的断簪!
尉迟澈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攥紧那半截断簪。
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体的心口要害,扎了下去!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
剧痛猛地炸开。
但或许是气力不足的原因,这一扎只破了些皮,远远不够致命!
尉迟澈费劲拔出断簪。
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他不管不顾,准备再次刺下。
伤口处传来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扬起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半截断簪“噗通”一声掉在水中,消失不见。
失败了!
他竟然没能立刻杀死这具身体!
没能把原本属于他的身子换回来!
“呃……”尉迟澈痛苦地佝偻下身体,浸泡在污水中。
他闭了闭眼,将体内翻滚的杀意死死压下。
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漠然。
慕朝歌……
你给朕等着。
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定要让那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龙涎香静静燃烧,丝丝缕缕地散开。
紫宸殿深处,暖意融融。
透过半垂的明黄帐幔望进去,能看见倚靠在龙床软枕上的身影。
慕朝歌正捏着一颗蜜饯。
那金丝蜜枣晶莹透亮,泛着琥珀色的油光。
她慢悠悠地丢进嘴里,饱满厚实的甜蜜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着一丝梅子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
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摊在腿上的几本奏折。
封面上,是不同官员用墨色小楷恭恭敬敬书写的官职和姓名。
朱砂笔在旁边的小玉盘里蘸满墨汁,悬停在一份奏请加征边关军粮税赋的折子上空片刻,又嫌弃地挪开,伸向旁边小几上那碟带着热乎气的栗子糕。
“嘶——”慕朝歌满足地吸了一口银耳莲子羹,带着炖足了火候的胶质感,润滑下咽。
当皇帝真好。
尤其是一个受了重伤需要静养的皇帝。
滋补的汤药?流水般送进来,用的全是国库里压箱底的老山参、血茸、雪莲,就为了吊住她(尉迟澈)的心脉。
珍馐美味?御膳房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呈上最精细的菜肴点心,生怕不合陛下胃口,影响养伤。
只要眉头微微一皱,旁边侍立的太监总管苏全就吓得腿软。
这几天,简直是慕朝歌人生……不,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倒霉穿书经历中,从未体会过的神仙日子。
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仰人鼻息。
可问题是。
慕朝歌咽下最后一口甜丝丝的栗子糕,目光扫过床边堆成小山的奏折,眉头慢慢拧成疙瘩。
尉迟澈这身体,心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也确实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拖了回来,恢复速度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