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册子上的奇怪记录,大都集中于永靖的三十四和三十五年。
——写在永靖三十五年的内容,自某页之后便突然没了下文;而在那之前,她所能寻到的、有关永靖三十二年至三十四年间的东西,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三五页。
至于那个,真正意义上,被人书写于永靖三十五年的最后一页。
回屋后便将那册子翻找出来、重新细细查看过一遭的姬明昭不自觉团紧了一双细眉——那页纸似乎是被人撕下去了,她将这册子的册脊压到最平,能清晰瞧见一条呈锯齿状的、边缘都已泛黄了的不规则毛边。
并且……这人在将这页撕毁之前,仿佛还曾用指甲轻轻描摹过那个人的名字。
——她把那册子的空白页展开置放在光下,能在打头的位置,隐约瞧见几道极细的、两端锋锐的浅淡划痕。
而她方才对着那痕迹认真研究了许久,又勉强认出来了个不大明显的“祝”字。
……“祝”?
这是那个,最后彻底改变了那长生试验走向的“试验品”的姓氏吗?
还是那人的名中带了这个“祝”字。
不过,“祝”这个姓氏倒是不太常见……
姬明昭想着慢慢低垂了眉眼,就手又将那册子小心压回了床底。
依目前的情况看,她父皇和先太子旧部好似对这东西都抱有相当浓烈的兴趣……既如此,她反倒要越发捏紧了它,决计不能让他人知道了它的存在。
——说不准,这东西就会在哪一天,成为她破局的关键所在。
拾掇好了床铺的幼童深深呼出口气,思索中有人轻叩了她的房门。
她不紧不慢地抚平了衣摆上的最后一道褶子,遂若无其事地上前开了门。
小姑娘满含忧色的眉眼即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姬明昭看着那姑娘瞳中藏着的点点不安,不由下意识的一个怔愣:“怎么了?令韫。”
“殿下。”崔令韫的声线里满是担忧,她一紧张,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地绞紧了她的袖口,“国师大人突然来了。”
“还点名说要见您。”
“国师?”
——这货不是一早上才刚走吗?
幼童闻此茫然万般地睁大了眼睛——她猜到了这两日恐怕会有不少人想要找她,但她着实是没能猜到今天都这时间了,楚无星还能去而复返。
他们大鄢的国师有这么闲吗?
姬明昭目带狐疑,小姑娘见状愈发不安:“对,国师大人到了前厅,开口就说想要见您……殿下,您想去吗?”
“用不用……臣女、臣女帮您想个法子回绝他一下?”
“那倒不必。”姬明昭不假思索,“他既然想见,那本宫便亲自前去会会他好了。”
“——令韫,我这今日应该没别的事了,你且去寻个地方避避,莫要再与国师打什么交道。”
“——此人,绝非善类。”
“嗯,臣女明白。”崔令韫循声连忙将头点了个如若啄米,一面眼巴巴盯紧了面前的半大孩子,“殿下,您也万自小心。”
“我会的。”姬明昭颔首,话毕转身朝着前厅行去。
彼时楚无星已在那厅中等了有一会了,小炉上烹着的热水也几近沸开。
她看着他那煮茶的样子,止不住地便想起今晨强灌下去的那一盏“一醉三十春”。
于是原本都已平息了的火气无端又冲上了脑袋——她登时对着那一身仙风道骨的男人摆不出了什么好脸。
“先生倒是好雅兴。”瞧见楚无星动手取了茶叶的姬明昭吊眉冷嗤,“学生原以为要过两日才能瞧见先生呢——不想先生这么早便又跑了来。”
“怎么,难道先生这是怕学生会逃了不成?”
“殿下说笑,微臣这倒不是怕您逃了。”楚无星半垂着眼睫不为所动,“——臣方才不过是先回府取了些东西。”
“再说,殿下,您那身经络寸断至今已有近两日,若再不尽快续上,往后,您恐怕就真要成为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想来,这应当也不是您想看到结果的罢?”
男人摆弄着茶盏说了个满面云淡风轻,姬明昭听罢喉头一堵,险些被气得当场便要拔了臂上夹板,将之一气儿扔到那人的头上!
——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大尾巴狼!!!
幼童圆睁着一双眼睛,胸口不住地剧烈起伏起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片刻方勉强遏制住胸中灼灼燃烧的滔天怒火,对着那茶案后的男人甚是不情不愿地低了脑袋:“……学生该怎么做?”
“好说。”楚无星应声撂下掌中茶器,继而翻手自袖内取出包长至一尺、短将一寸,粗细不等,一眼望去足有上百根的单头银针。
姬明昭瞧见那包银针,只觉这倒霉玩意多半是想把她捅对穿了再扎成筛子。
腹诽间,那边通身飘渺仙气的男人摆好了针包,就手又递给她一只半软不硬的草编蒲团。
“还请殿下除去外衫,容微臣给您施针续脉。”楚无星的嗓音平缓,浅若琉璃的眼瞳内浑不见有半点波澜。
他挥了手,厅中霎时有微风拂过,陡然闭紧了四面门窗。
姬明昭瞅着他那架势,禁不住缓缓抿紧了嘴巴——但在一番挣扎过后,她终竟认命似的动手剥除了身上碍事的外裳,旋即盘膝坐上了蒲团。
——扎吧扎吧,大不了给她扎死了,她变成鬼再天天缠着他扰他修行!
幼童阴恻恻开了小差,那头的楚无星看着她的眼神猜出了她的念头,几不可察地微牵了下唇角。
——稍嫩了点。
到底还是个孩子。
男人如是悄悄晃了眼瞳,随即手起针落,三两下便用银针钉穿了她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
“好了,殿下,您身上的关键穴位,微臣已帮您定好了。”施过针的楚无星转眼又端了桌上茶盏。
“现在,请您自行调动丹田中的内力,先自上到下、从左向右地依着顺序,将十二经走上一遭,而后再贯通大小周天。”
“——等到,您这一大一小两个周天都一一打通,这经络,亦自可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