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十一章 金蝉脱壳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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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三十,除夕夜。八王府的栖梧苑,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窗外,零星的爆竹声远远传来,更衬得苑内死水般的沉凝。崔锦书坐在临窗的暖榻上,面前摊着一本医书,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边缘,留下浅浅的折痕。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手背上被烫伤的红痕已经结痂,留下狰狞的印记,如同雀台那场惊心动魄的暗算,刻在了皮肉之上。周若兰的毒计虽被李承民以雷霆手段化解,但那枚嵌在玉鼎碎片中的诡异黑色金属薄片,那扭曲如龙爪的纹路,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那绝非寻常之物!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前世关于北狄秘药“蚀骨销魂散”的模糊碎片!此毒无色无味,能蚀人筋骨,毁人神智,最终使人形销骨立而亡!前世,父亲崔远山在北疆重伤后,便是被此毒一点点蚕食,最终不治!

周若兰……她竟敢用此等阴毒之物?!她如何得来?国公府内,是否还有她的同党?这毒药的来源,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

然而,自雀台宴后,栖梧苑周遭的“眼睛”明显多了起来。明处是王府侍卫,暗处……那些如同影子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息,崔锦书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承民在监视她。或者说,在“保护”她。这层看似安全的屏障,此刻却成了她追查真相的桎梏。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王府,潜入京城最阴暗角落的机会。

目光缓缓移向侍立在一旁、正低头绣着一方帕子的云裳。烛光下,云裳的侧脸轮廓,与自己竟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低眉垂眼时……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

“云裳。”崔锦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云裳立刻放下针线,抬头应道:“小姐?”

“去,把前几日新得的那匹天水碧的云锦找出来。”崔锦书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还有那套……我母亲留下的点翠头面。”

云裳一愣,随即应声:“是,小姐。”她转身走向内室。

崔锦书打开妆匣,指尖拂过冰冷的珠翠,最终停留在一支通体乌黑、只在顶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幽光内敛的墨玉簪上。这是李承民在落雪亭定契那夜,连同那纸血契一同交给她的信物。她从未用过。

她拿起簪子,对着铜镜,缓缓插入发髻。墨玉的幽光映着她冰冷的眼眸,如同深渊。

“云裳,”她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过来。”

云裳捧着那匹流光溢彩的天水碧云锦走来。

崔锦书转过身,目光落在云裳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决断:“今晚,你替我守在这栖梧苑。”

云裳愕然抬头:“小姐?您要去哪?”

“除夕守岁,王府规矩,王妃需在正院焚香祈福。”崔锦书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不想去。”

云裳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带着颤抖:“小姐!您……您要出府?这太危险了!王爷他……”

“所以,需要你帮我。”崔锦书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你换上我的衣服,戴上我的首饰,坐在此处。不必言语,只需……像往常一样,低头绣花即可。窗外的‘眼睛’,看不清内里。”

“可是……”云裳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没有可是。”崔锦书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云裳,你是我从国公府带来的唯一心腹。此事若成,你我主仆情谊更深。若败……”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自会保你性命无虞。”

云裳看着崔锦书眼中那燃烧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的决绝光芒,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她猛地一咬牙,噗通跪倒在地:“奴婢……遵命!”

同一时刻,京城西郊,皇家猎苑深处。

此地早已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玄甲侍卫如同冰冷的雕像,矗立在风雪之中。猎苑中心一处废弃的皇家别院,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气息,混合着雪水的冰冷。

李承民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色貂裘大氅,负手立于别院残破的回廊下。他面容冷峻如冰雕,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映着院中熊熊燃烧的篝火。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院中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皆身着夜行衣,蒙面覆脸,死状各异,有的被利箭穿喉,有的被刀剑劈开胸膛,有的则浑身焦黑,显然死于爆炸。浓稠的鲜血浸透了地面的积雪,又被低温冻结,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残酷的暗红色。

影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李承民身侧,声音低沉清晰:“王爷,清理完毕。共十七人,皆是太子府豢养的死士‘夜枭’。为首者,是太子府长史曹安的贴身护卫,绰号‘鬼手’。”他指了指其中一具被削去双臂、喉管被割开的尸体。

李承民的目光扫过那具尸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东西呢?”

“已截获。”影七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铁盒,双手奉上,“密信三封,皆用北狄密文书写。另有一份……京城九门布防图的拓片。”

李承民接过铁盒,并未打开,指尖在冰冷的铁皮上缓缓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布防图……太子果然按捺不住了!这图若落入北狄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截获?”李承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按王爷吩咐,”影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放出风声,称王爷携布防图密本,于除夕夜在此别院与心腹密议。‘鬼手’果然上钩,率众潜入,意图劫图。我等……瓮中捉鳖。”

“密议?”李承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本王确实在此‘密议’。”

他话音未落,院中角落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那人身形、体态、甚至走路的姿势,竟与李承民有八九分相似!同样一身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只是眼神略显空洞,少了几分李承民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威压。

那是一个替身!一个精心训练、足以以假乱真的影子!

“做得不错。”李承民的目光扫过那个替身,声音平淡无波,“下去吧。”

替身躬身行礼,无声地退入阴影之中。

李承民的目光再次落回院中的尸体上,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算计如同毒蛇般蜿蜒而过。太子……你的爪牙,本王替你拔了。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他收起铁盒,转身,玄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走向别院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黑暗。

“回城。”他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走西市。”

京城西市,除夕夜的喧嚣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长街两侧的商铺早已关门歇业,但沿街却摆满了临时支起的摊点。卖糖人的、捏面人的、吹糖画的、挂满红灯笼卖剪纸窗花的、热气腾腾的馄饨摊、香气四溢的烤肉架……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孩童们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在人群中嬉笑穿梭,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食物香气和人群汗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在这片喧嚣的海洋中,靠近西市最深处、一条名为“鬼巷”的狭窄入口处,却如同另一个世界。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巷口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药草、霉烂皮革、廉价脂粉和某种动物腥臊的怪味。这里是京城最鱼龙混杂、也最见不得光的所在——黑市的入口。

一个身形瘦小、穿着半旧靛蓝粗布棉袄、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的女子,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闪入鬼巷的阴影之中。她脸上蒙着一块同样半旧的粗布面巾,只露出一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正是乔装改扮后的崔锦书。

巷内比外面更加拥挤嘈杂。两侧是低矮破旧的棚屋,门口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招牌幌子——“西域奇药”、“南疆蛊虫”、“古墓明器”、“包治百病”……摊主大多面目模糊,或蹲或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沉的咒骂声、甚至偶尔传来的几声古怪的虫鸣兽吼,交织成一片混乱而诡异的背景音。

崔锦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贪婪、或审视、或恶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黏在自己身上。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如同探针般在两侧的摊位上飞快扫过。

她的目标很明确——药摊!尤其是那些售卖“偏方”、“秘药”、“奇毒”的摊位!

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用破草席铺地、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个粗陶罐和几个干瘪草药的摊位前,她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如同枯树皮的老妪,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随时会睡去。她面前的陶罐敞着口,里面装着一些颜色诡异的粉末和干瘪的虫尸,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崔锦书蹲下身,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陶罐上。那粉末的颜色和气味……与周若兰玉镯中流出的毒粉极其相似!

“老婆婆,”崔锦书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怯懦和焦急,“这……这黑粉……怎么卖?”

老妪眼皮都没抬,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如同破锣的声音:“三两银子……一钱。”

“这么贵?”崔锦书故作惊讶,随即压低声音,“这……这粉……有什么用处?我……我家男人病了,郎中说要用奇药……”

老妪浑浊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崔锦书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贪婪:“用处?嘿嘿……看你买来做什么用了……治病?还是……要人命?”

崔锦书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焦急:“老婆婆说笑了……自然是治病……我家男人……咳得厉害……”

“咳?”老妪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笑容诡异,“这‘鬼见愁’……专治……咳不出来的病……嘿嘿……”

鬼见愁!崔锦书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蚀骨销魂散”在黑市的别称!

“那……那还有别的吗?”崔锦书强压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听说有种……叫‘画魂引’的……更……更厉害些……”

“画魂引?”老妪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警惕之色瞬间取代了贪婪!她上下打量着崔锦书,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小娘子……打听这个做什么?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老婆子这里没有!快走!快走!”

她如同驱赶苍蝇般挥着手,眼神凶狠。

崔锦书心中一沉!知道再问下去只会暴露!她不再犹豫,迅速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子,丢在草席上:“那……那就买一钱‘鬼见愁’吧……”

老妪一把抓起银子,塞进怀里,用枯树枝般的手指从一个陶罐里舀了一小撮黑色粉末,用一张脏污的油纸胡乱包了,塞给崔锦书。

崔锦书接过纸包,迅速起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低头快步离开摊位,汇入混乱的人流之中。她紧紧攥着那包毒粉,掌心一片冰凉滑腻,如同攥着一条毒蛇。

线索断了?不!这老妪的反应,恰恰证明了“画魂引”的存在!而且,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崔锦书一边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一边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她需要更隐秘的渠道!她记得前世隐约听说过,西市深处有一家表面是书画铺子,实则经营各种隐秘交易的“墨香斋”……

就在她穿过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准备拐向另一条街道时——

巷口尽头,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骡车,正缓缓驶过。车帘低垂,看不清内里。

就在骡车即将驶过巷口的瞬间,车帘微微掀起一角!

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巷中低头疾行的崔锦书!

李承民!

崔锦书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狂跳如擂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认出她了?!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脚步加快,几乎要跑起来!只想尽快逃离那道冰冷目光的锁定!

骡车并未停下,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缓缓驶过巷口。

就在两道人影即将擦肩而过、崔锦书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骡车一侧的小窗,毫无征兆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扳指的手,极其迅速地从窗内探出!指尖夹着一个折叠得极其方正、薄如蝉翼的素白纸片!

那纸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无比地、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崔锦书因为紧张而微微敞开的、靛蓝棉袄袖口的缝隙之中!

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风声!

崔锦书只觉得袖口微微一沉!她甚至来不及反应!骡车已经驶过,车帘重新垂下,隔绝了内外。

她猛地停住脚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颤抖着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她迅速展开纸片!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行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用朱砂勾勒出的复杂符号!那符号扭曲诡异,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某种密文!

崔锦书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符号……她认得!这是前世她在父亲书房一本极其隐秘的北狄典籍中见过的——北狄王庭秘制毒药“画魂引”的专属标记!

李承民……他竟查到了这个?!而且……他将这线索……给了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骡车消失的方向。风雪弥漫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留下的两道浅浅辙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纸片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风雪更急,卷起地上的雪沫,迷蒙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