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十三章 聘雁沉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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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本该是火树银花、灯市如昼的喧腾日子,国公府门前却弥漫着一股与喜庆格格不入的、近乎肃杀的凝重。朱漆大门洞开,高悬的红绸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衬得门楣上那两只硕大的、用金粉描了“囍”字的红灯笼愈发刺眼。今日,是八王府正式下聘的日子。

府内正厅,气氛更是诡异。崔国公崔远山端坐主位,面色沉凝,眉宇间积压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继室王氏坐在下首,脸上堆着精心修饰过的笑容,眼底深处却藏着焦灼与算计。周若兰侍立在她身侧,一身娇艳的桃红锦袄,发髻间赤金步摇熠熠生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期待,唯有笼在袖中的手,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泄露着内心的翻江倒海。

厅堂中央,铺着猩红绒毯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八王府送来的聘礼。紫檀木箱笼层层叠叠,系着大红绸花,箱盖敞开,露出里面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金银玉器、古意盎然的字画珍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彰显着王府滔天的富贵与权势。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被最前方、一个单独摆放的、用金丝楠木精心打造的鸟笼所吸引。

笼中,一对羽毛光洁、体态健硕的大雁,正昂首挺胸地站立着。雄雁脖颈修长,喉部一圈雪白的羽毛如同玉环,眼神锐利;雌雁依偎在侧,姿态温顺。这是大齐婚俗中象征夫妻忠贞不渝、白头偕老的“聘雁”,是下聘礼中最为庄重神圣的环节。此刻,这对大雁在笼中偶尔踱步,发出几声清越的鸣叫,为这肃穆的厅堂增添了几分生气。

“国公爷,夫人,”王府派来的礼官,一位身着绛紫色官袍、面容肃穆的老者,上前一步,对着崔远山和王氏躬身行礼,声音洪亮清晰,“此乃我家王爷亲赴西山猎苑,亲手猎得的一对鸿雁,取其‘忠贞不二,生死相随’之意,特献与贵府,为聘礼添彩,亦为八王爷与崔大小姐良缘贺!”

话音落下,厅内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赞叹声。王氏脸上的笑容更盛,连声道:“王爷有心了!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周若兰也适时地露出温婉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钩子,若有若无地扫过那对鲜活的大雁。

崔远山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只沉声道:“王爷厚意,崔家愧领。”他挥了挥手,“将聘雁请入后院雁池,好生照看,待吉时……”

“且慢!”

一个清脆婉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崔远山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若兰款步上前,对着崔远山和王氏盈盈一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少女的娇憨:“姨父,姨母!这聘雁……似乎……有些不对?”

“哦?有何不对?”王氏立刻接口,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周若兰走到鸟笼前,指着笼中的雌雁,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姨母您看,这只雌雁……眼神似乎有些呆滞?方才……方才好像还……还踉跄了一下?”她说着,又凑近了些,秀眉微蹙,“咦?这羽毛……怎么好像……沾了点污迹?”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那只雌雁身上。果然,那雌雁似乎比雄雁安静许多,眼神略显涣散,方才周若兰靠近时,它似乎真的微微晃了一下。羽毛根部,靠近翅膀下方,隐约可见一小片颜色略深的、如同水渍般的痕迹。

“这……”王氏脸色微变,看向礼官,“这雁……莫非……”

礼官眉头紧锁,上前仔细查看,脸色也凝重起来:“这……这不可能!出府前还活蹦乱跳的!国公爷,夫人,容下官再细看……”

就在这时!

“嘎——!”

笼中的雌雁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嘶鸣!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双翅疯狂地拍打着笼壁,发出砰砰的闷响!紧接着,它口中猛地喷出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暗红色的血沫!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笼底!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圆睁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和痛苦!

雄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笼中乱飞乱撞,发出惊恐的悲鸣!

“啊——!”

“死……死了?!”

“天哪!聘雁死了!”

“这……这……”

厅堂内瞬间一片哗然!惊呼声、议论声如同炸开的油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聘雁暴毙!还是雌雁!这在大齐婚俗中,乃是极其不祥的凶兆!象征着女子不贞、婚姻不睦、甚至家宅不宁!

王氏“惊骇”地捂住嘴,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这……这如何是好?!聘雁暴毙……还是雌雁……这……这是大凶之兆啊!”她猛地转头看向崔远山,声音带着哭腔,“老爷!这……这婚事……怕是不吉啊!锦书她……”

周若兰也“吓得”花容失色,泫然欲泣,声音颤抖:“姐姐……姐姐她……怎么会这样……这雁……方才还好好的……”她的话虽未明说,却字字句句都将矛头指向了崔锦书!暗示是她命格不祥,克死了聘雁!

崔远山脸色铁青,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霍然起身!他死死盯着笼中雌雁的尸体,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巨大羞辱感笼罩的屈辱!聘雁暴毙!还是在他国公府正厅!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这不仅是打崔家的脸!更是将锦书的名声彻底踩入泥潭!

“查!”崔远山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给我彻查!这雁……究竟怎么回事?!”

“国公爷息怒!”王府礼官也是面如土色,噗通跪倒在地,“下官……下官实在不知!这雁……这雁……”

“不知?”周若兰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这雁一路由王府护卫押送,进府前还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国公府正厅,就……就暴毙了?莫非……莫非是府中……冲撞了什么?”她意有所指,目光“怯怯”地瞟向后院的方向。

“你!”崔远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若兰,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分明是在暗示锦书不祥!

厅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压抑、猜疑、甚至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芒,刺向崔家众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国公府好热闹。”

一个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冰冷力量的声音,如同破开浓雾的利剑,骤然从厅外传来!

所有人瞬间噤声!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厅门处,一道颀长挺拔、身着玄色暗金云纹亲王常服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李承民肩头落着几点未化的雪花,面容冷峻如冰雕,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不起波澜,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缓步踏入厅内,目光扫过笼中雌雁的尸体,又扫过脸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崔远山铁青的脸上。

“王爷!”礼官如同见到救星,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王爷!聘雁……聘雁它……”

李承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周若兰那张犹带泪痕、楚楚可怜的脸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周小姐方才说……府中冲撞?”

周若兰被他目光一扫,心头猛地一寒,如同被毒蛇盯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民……民女只是……只是担心姐姐……这雁……”

“雁死了,便是不祥?”李承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不祥之物,能克死这西山灵雁!”

他话音未落,猛地一挥手!

“唳——!”

一声尖锐高亢、穿金裂石般的鹰唳,如同惊雷般骤然撕裂了国公府上空凝滞的空气!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

“唳!唳!唳——!”

尖锐刺耳的鹰唳声由远及近,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国公府!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国公府上空,不知何时,已被一片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数十只体型硕大、羽翼漆黑如墨、眼神锐利如刀的巨鹰,正盘旋俯冲而下!它们双翅展开,翼展近丈,带起的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呼啸肆虐!鹰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

“护驾!护驾!”国公府护院惊恐地拔刀,却连刀都握不稳!

那些巨鹰并未攻击人群,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目标明确地俯冲向国公府后院——雁池的方向!

“轰!轰!轰!”

巨大的水花接连炸开!数十只巨鹰如同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扎入冰冷的雁池之中!池水瞬间沸腾!水花四溅!

池中豢养的几只家鹅和鸭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嘎嘎乱叫着扑腾逃窜!

混乱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哗啦——!”

水花再次炸开!一只巨鹰率先破水而出!它强有力的鹰爪之下,赫然死死抓着一只羽毛湿透、拼命挣扎的野雁!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只巨鹰接连腾空而起!每一只的鹰爪之下,都牢牢抓着一只羽毛各异、体型健硕的野雁!那些野雁惊恐地鸣叫着,徒劳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那如同铁钳般的鹰爪!

鹰群盘旋升空,在国公府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漩涡!它们爪下的野雁,如同被献祭的祭品,在寒风中徒劳地扑腾着翅膀!尖锐的鹰唳与野雁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震撼人心的、带着原始野性与绝对力量的死亡交响!

“放!”

李承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军令!

盘旋的鹰群如同得到指令,猛地松开利爪!

“嘎——!”

数十只野雁如同下饺子般,从高空直坠而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国公府前院的空地上、屋顶上、甚至厅堂前的台阶上!一时间,雁羽纷飞,惊叫四起!整个国公府前院,如同下了一场“雁雨”!

一只羽毛格外鲜亮、体型健硕的雄雁,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厅堂门口、那只装着死雁的鸟笼旁!它在地上扑腾了几下,甩掉身上的水珠,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似乎被摔懵了,茫然地转动着脑袋,随即看到了笼中那只死去的雌雁!

“嘎——!”

雄雁发出一声凄厉悲怆的长鸣!猛地扑向鸟笼!用喙疯狂地啄着笼门!仿佛要唤醒死去的伴侣!

这悲怆的一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中!

李承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全场震惊失语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周若兰那张血色尽失、写满惊恐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一种足以碾碎一切阴谋诡计的、绝对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厅堂之中:

“本王说祥,死物亦可复生。”

“本王说吉,凶兆亦化祯瑞。”

“这百雁齐飞,便是本王予崔家嫡女的——聘礼!”

话音未落!

那只在笼外悲鸣的雄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猛地低下头,尖锐的喙狠狠啄向雁池边缘一处松动的、被水浸泡得发黑的泥土!

噗!

泥土飞溅!

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用某种韧性极强的鱼鳔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黑色小囊,被雄雁的喙硬生生从泥里叼了出来!

雄雁叼着那黑色小囊,如同献宝般,摇摇晃晃地走到李承民脚边,将小囊放在地上,然后对着笼中死去的雌雁,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李承民缓缓弯下腰,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优雅地拈起那个沾满污泥的黑色小囊。他指尖微微用力,鱼鳔破裂,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带着腐败杏仁味的腥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西域奇毒,‘相思断’。”李承民的声音冰冷如刀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周若兰的心脏,“沾羽即入肤,入肤即蚀心。周小姐,”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穿透周若兰最后的伪装,“这毒囊……可是你遗落雁池的‘心意’?”

噗通!

周若兰双腿一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瘫倒在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那只雄雁,依旧在笼外,对着死去的伴侣,发出声声凄厉的悲鸣。

百雁齐飞,遮天蔽日。

一囊剧毒,原形毕露。

强权之下,魑魅难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