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35章 银灰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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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本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京郊南苑的灾民营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愁云惨雾之中。连绵的春雨并未带来生机,反而让临时搭建的窝棚区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霉味、煎煮草药苦涩的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与病痛的压抑味道。

自江南水患,流民北徙至此,朝廷虽设营安置,拨发米粮药物,然人数众多,条件简陋,时疫时有发生,已是艰难维系。近日,营中却悄然流传起一种更为诡异的病症,令人心惶惶。

栖梧苑内,崔锦书搁下批阅账册的朱笔,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连日劳神,让她本就清瘦的面庞更添几分憔悴,唯有一双眸子,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清亮。案头除账册外,还多了几本医书和各地呈报的疫病纪要。

“娘娘,”云裳端着一盏参茶进来,眉宇间带着忧色,“南苑营地又送来了病患记录,今日新增呕泻发热者三十七人,其中……有九人症状奇特,指甲盖隐隐发灰,医官们束手无策。”

崔锦书接过茶盏,并未饮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指甲发灰……”她沉吟片刻,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翻涌,却难以拼凑,“太医署可有人去看过?”

“去过了,说是湿邪入体,气血瘀滞之象,开了方子,但……见效甚微。”云裳低声道,“营中已有流言,说……说这是瘟神降罚,因……因朝廷赈济不力……”她声音渐低,不敢再说。

崔锦书眸光一凝。流言?只怕是有人刻意散布!账目刚清,边关告急,若此时京畿灾民营再爆出骇人瘟疫,民心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备车。”她站起身,语气决断,“去南苑。”

“娘娘!”云裳惊呼,“营中病气深重,您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正因为险,才更要亲眼去看。”崔锦书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传令,调拨一批新到的白石灰和烈酒随行。”

车马出城,越近南苑,气氛越发凝重。沿途可见面黄肌瘦的灾民拖家带口,眼神麻木,空气中弥漫的异味也越发浓重。

营地入口,管事官员早已得讯,战战兢兢地迎候,脸色比灾民好不了多少。营内秩序尚存,但压抑的哭泣声、呻吟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临时架起的药炉和忙碌却面色沉重的医官。

崔锦书以轻纱覆面,在云裳和侍卫的护卫下步入营区。她并未直接去往病患集中的区域,而是先巡视了水源地、排污沟和粮米发放处,仔细查问日常防疫举措,眉头越蹙越紧。管理虽有序,但条件所限,许多措施难以严格执行,隐患极大。

行至一处看护重症的窝棚区外,她停下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略带金属腥气的异味。

“症状奇特者,是否集中于此?”她问。

管事官员擦着冷汗:“是……是,为防传染,暂隔离于此。”

“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不可!”官员噗通跪地,“此症诡异,万一……”

崔锦书并未理会,示意侍卫守住入口,只带了云裳和一名胆大的医官,掀开草帘步入棚内。

棚内光线昏暗,气味更难闻。地上铺着干草,躺着十余名病患,大多昏沉,偶有发出痛苦呻吟者。崔锦书目光锐利,迅速扫过,最后落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孩子身上。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双目紧闭,脸颊凹陷,呼吸急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在破被外的一只小手,指甲盖并非寻常病患的苍白或紫绀,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黯淡的银灰色!

崔锦书心脏猛地一缩!她缓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灰色并非浮于表面,仿佛是从甲床深处透出,带着一种不祥的金属光泽。

“何时发现?最初有何症状?”她问随行医官。

医官紧张答道:“约是三日前开始,先是呕吐腹泻,与寻常时疫无异,但随后便出现指甲变色,体力急剧衰竭,用药……全然无效。”

崔锦书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孩子的指甲。触感冰凉,并无异常。

她沉吟片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囊中,取出一件奇特物件——一支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细长中空铜管,一端尖锐如针,另一端略粗,嵌着一小块透明的水晶薄片。这是她近日根据一些西洋医书记载和工匠讨论后,让人试着打制的,本用于观察细微之物,或许……

她示意云裳取来一小盏清水和干净白绢。她用铜管的尖锐一端,极其小心地在那孩子灰指甲边缘轻轻一刺,挤出极小的一滴血珠,迅速用白绢吸取。

随后,她将沾了血珠的白绢覆于铜管末端的水晶片上,凑近棚顶透下的微弱光线,透过铜管仔细观察。

透过水晶片,那滴血珠被放大。血色暗红,但在血珠边缘,似乎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反光极强的银色微粒悬浮其中!

不是瘀滞!是异物侵入!

就在此时,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和骚动!哭喊声、咒骂声、撞击声骤然爆发!

“不好了!暴民冲营了!”棚外侍卫厉声惊呼!

“就是他们!就是那个王妃来了以后才有的怪病!”

“她是灾星!她把瘟疫带来了!”

“杀了她!烧死她!”

疯狂的吼叫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直冲这处隔离棚而来!显然有人刻意引导煽动!

“保护娘娘!”侍卫怒吼,兵刃出鞘之声响起!

棚内瞬间混乱!云裳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护在崔锦书身前!

崔锦书猛地站起身,将铜管迅速收起藏入袖中,面纱外的眼神冰冷如霜!暴民冲营?时机如此巧合?分明是冲着她来的!欲借瘟疫之名,行杀人灭口之实!

“不必慌乱!”她声音清冽,强行压下心悸,“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闯入!云裳,取石灰粉洒在棚周!所有人,以烈酒浸湿布巾掩住口鼻!”

命令下达,慌乱稍止。侍卫死死顶住棚门,石灰粉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几乎在崔锦书发现血中异样的同时,京城西市,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后院。

李承民负手立于院中,玄氅无风自动,周身寒气凛冽。脚下,跪着一名被反绑双手、面如死灰的药铺掌柜。四周,玄甲侍卫已控制全场,从地窖中搜出数个密封的陶罐。

影七捧着一本账册和几张药方快步上前:“王爷,查实了。太子门客刘文,半月前从此处购大量‘西域银鳞粉’,记录在此。此物……”他递上一张从掌柜怀中搜出的泛黄纸片,“据这秘方所载,性极烈,微量接触即可致人呕吐衰竭,指甲泛灰,状若恶疾,久置则深入骨髓,药石无灵。”

李承民接过那纸片,目光扫过其上狰狞的描述,眼底风暴骤起!银鳞粉!竟是如此阴毒之物!伪装时疫,杀人无形!

“刘文何在?”声音冷硬如铁。

“已擒获,押送诏狱。”

“其所购毒粉,用途?”

“据刘文初步交代,受……受废太子密令,欲……欲散于灾民营中,制造恐慌,嫁祸王爷与王妃……赈济不力,引发天罚……”影七声音低沉。

“好一个天罚!”李承民五指猛然收拢,将那纸片攥得粉碎!“剩余毒粉何在?”

“据此掌柜交代,刘文前日已取走大半,剩余这些……”影七指向那些陶罐,“正准备今日午后送出。”

“午后?”李承民眸光一厉,“即刻封锁南苑灾民营周边所有道路!严查携带粉末状物者!调一队禁军,持油毡盾牌,速往营地护卫王妃!若有暴乱,即刻镇压,格杀勿论!”

“是!”

命令如冰雹般砸下,玄甲军瞬间而动!

李承民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掌柜,眼中杀机一闪:“处理干净。”言罢,转身大步离去,方向直指南苑!

灾民营内,骚乱愈演愈烈。被煽动的灾民与维持秩序的兵士推搡冲突,眼看就要失控冲垮隔离棚!

崔锦书立于棚内,听着外面震天的嘶吼,面色沉静,心中却急转。石灰挥洒,虽能消毒,但若毒源真是那银粉,恐需更强效之物中和……银……若记无误,烈酒、蒜汁、甚至……浓盐水或可缓解?

“云裳,传令下去!即刻以大量浓盐水泼洒营地各处!尤其是水源周边!令未病者尽数饮用以浓盐水煮过的大蒜水!”她急声吩咐,虽不确定,但必须一试!

命令刚出,棚外骚乱声中突然加入一阵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声威严的厉喝!

“禁军在此!作乱者杀无赦!”

“持盾!前进!”

只见一队身着玄色重甲、手持近乎等人高、蒙着厚厚油毡的巨大盾牌的禁军士兵,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壁,悍然闯入混乱的人群,强行分割驱散暴民!油毡盾牌有效地隔绝了可能的接触性传染,也挡住了投掷来的杂物。

暴民见状,气焰顿时一滞!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至棚前,正是李承民!

他目光瞬间锁定棚内安然无恙的崔锦书,眼底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稍缓,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他并未立即入棚,而是反手“锵”地一声抽出腰间龙鳞剑!

剑光森然!剑鞘之上,赫然镶嵌着一枚古朴的、色泽深沉的犀角,据说有辟毒之效。

“所有暴乱者,锁拿!凡有抵抗,立斩!”他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杀意,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

混乱的场面迅速被控制。

李承民这才迈步踏入棚内,目光扫过地上那名指甲灰黑的孩子,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崔锦书将袖中铜管递出,快速低语:“疑似银毒,接触传染。已令泼洒盐水蒜水,或可缓解。需尽快找到毒源,彻底清除。”

李承民接过铜管,看了一眼水晶片上那带银屑的血滴,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与他方才所获情报完全吻合!

“毒源已截获。”他言简意赅,“此处交由我,你即刻回府。”

崔锦书却摇头:“此刻我不能走。需稳定人心,防止二次混乱。石灰盐水虽泼洒,但效果未知,需持续观察病患。”

正说着,棚外一名被制住的暴民突然疯狂挣扎,竟从怀中掏出一个脏污的布包,嘶吼着欲向棚内抛洒!

“去死吧!”

李承民眼神一厉,反应快如闪电!并未用剑刃,而是手腕一翻,以镶嵌解毒犀角的剑鞘末端,精准无比地猛击在那人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布包脱手飞出,李承民剑鞘顺势一挑一拨!

布包被凌空击飞,撞向旁边一块巨石,破裂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包闪烁着不详银光的粉末!粉末泼洒在石灰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被迅速覆盖吞噬。

那暴民惨叫着被拖下。

李承民收剑还鞘,看向崔锦书:“现在,可以走了?”

崔锦书看着地上那片被石灰覆盖的毒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此地确需他坐镇威慑。

在李承民带来的禁军和医官接手后,崔锦书在严密护卫下登上马车。车帘放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营地内,石灰粉与盐水四处泼洒,气味刺鼻。禁军持盾肃立,秩序渐复。李承民玄色的身影立于那片混乱与污秽之中,挺拔如松,镇压着一切邪祟。

马车驶离南苑。崔锦书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小小的铜管检测器,以及……一小块她方才趁人不备,从地上刮取的、沾染了毒粉和石灰的泥土样本。

银灰疫起,人心叵测。

明察秋毫,暗截毒源。

一场针对灾民的阴毒算计,在双线联防下,终被扼杀于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