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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坍塌的庙檐滴落,在陆昭脚边积成一片暗红色的水洼。他盯着水洼中自己扭曲的倒影——那张苍白的、沾满血污的脸,那双因过度刺激而微微颤抖的手。
冷静...必须冷静...陆昭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灌入肺部,刺激得他差点再次干呕。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环视这座已经变成屠宰场的荒庙。
五具尸体。四种不同的死法。疤脸李被一刀开膛破肚,一个喽啰被割喉,另一个脊椎断裂,还有一个被绣春刀钉在门板上,最后一个身中三镖死在庙外泥地里。
作为法医,陆昭的专业本能开始自动分析现场。残魂控制下的杀戮高效、精准、毫不留情,每一击都是致命伤,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这不是普通的锦衣卫小旗能有的身手,更像是...某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本能。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陆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雨水冲刷下,血迹渐渐淡去,但那种刀刃切入血肉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一声微弱的呻吟突然从庙角传来!
陆昭浑身一僵,右手本能地按上刀柄,猛地转头看向声源处。是那个被他撞断脊椎的喽啰!那人竟然还没死透,正艰难地在血泊中蠕动着,一只手无力地向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救...救我...喽啰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呐的声音,眼中满是濒死的恐惧和哀求。
陆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作为医生的本能让他几乎要迈步上前查看伤势,但理智立刻拉住了他——这个人看到了全过程!看到了他那种非人的杀戮状态!绝不能留活口!
残魂的杀戮本能似乎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陆昭发现自己已经无声地走到了垂死的喽啰身边,绣春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刀尖垂向地面,滴落着混有雨水的血珠。
求...求...喽啰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认出了站在面前的是谁,恐惧瞬间盖过了痛苦,饶...命
陆昭的手在颤抖。他不是没接触过死亡,解剖台上的尸体他见过无数,但亲手结束一个尚有意识的生命...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然后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绣春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入喽啰的心脏。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丝残魂留下的肌肉记忆。
喽啰的身体猛地弓起,然后彻底瘫软下去。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还睁着,倒映着庙顶破洞外灰蒙蒙的天空。
陆昭拔出刀,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斑驳的庙墙上喘息。雨水顺着墙缝滴在他后颈,冰凉刺骨。他杀人了。不是残魂控制下的无意识行为,而是清醒状态下的选择。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雨水冲刷下,血迹渐渐淡去,但那种感觉却永远刻在了灵魂深处。
一阵冷风吹进破庙,篝火摇曳了几下,几颗火星飞溅到附近的干草上,瞬间燃起一小簇火苗。陆昭猛地回过神来——必须处理现场!必须掩盖这一切!
他快步走向佛像阴影下的麻袋堆,粗暴地扯开几个袋子。银锭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数量之多令人咋舌。这些被污秽处理的官银,显然不是普通盗案那么简单。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远超他这个小旗能应付的范畴。
不能带走...太显眼了...陆昭咬着牙思考着,目光落在那个被撕开的账册碎片上。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借着火光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清吏司周永禄......甲字库......银两千两......断断续续的字迹中,一个名字和一个部门格外醒目——周永禄,户部清吏司!
陆昭瞳孔一缩。户部官员监守自盗?而且数额如此巨大?难怪要用棺材藏银,用黑狗血和符咒污秽处理,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更是为了避过官银的特殊标记!
他迅速将账册碎片藏入贴身的暗袋,然后开始清理现场。首先是将所有麻袋重新扎好,拖到佛像后方一个隐蔽的角落,用倒塌的梁柱和杂物掩盖起来。然后是尸体——他将疤脸李和另外三具庙内的尸体拖到一起,摆成互相搏杀致死的姿态。
黑虎帮内讧...陆昭喃喃自语,手上动作不停。他将自己的绣春刀从门板上的尸体拔出,用喽啰自己的短刀重新捅了一遍伤口。然后又从地上捡起几把喽啰们掉落的武器,在每具尸体上都制造出符合内讧假象的伤痕。
庙外那个身中金钱镖的喽啰最难处理。陆昭冒雨将尸体拖回庙内,将三枚金钱镖全部挖出,然后同样用短刀重新制造伤口。镖伤太特殊,容易暴露锦衣卫的身份。
还差最后一步...陆昭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摇曳的篝火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毁尸灭迹!
他迅速行动起来,将庙内所有干燥的木材、草席、破布都堆在尸体周围,然后从篝火中引燃。火苗很快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易燃物,浓烟开始弥漫。
陆昭退到庙门口,看着逐渐蔓延的火势。雨水和潮湿会延缓燃烧速度,但最终这座荒庙和里面的尸体会被烧得面目全非。黑虎帮内讧,火并后意外引燃庙宇——完美的掩盖。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墙角一个被遗漏的细节——一块沾血的布条,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周字。可能是搬运银两时从某人衣服上扯下来的。陆昭迅速将其捡起,和账册碎片一起藏好。
转身冲出庙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全身。陆昭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荒庙,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雨幕深处。
回城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泥泞的山路几乎寸步难行。更糟的是,随着残魂影响的消退,陆昭开始感受到身体各处的疼痛——肌肉拉伤、关节扭伤、还有几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刀伤,火辣辣地疼。
但比身体疼痛更折磨人的,是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血腥画面。那个喽啰临死前的眼神,刀刃切入血肉的触感,火焰吞噬尸体的噼啪声...这一切都在冲击着他作为现代医者的道德底线。
这就是...气运轮盘的代价吗?陆昭在雨中苦笑。所谓的财运,竟然要用五条人命来换取?那下次如果是桃花运或者官运,又会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两个时辰后,当陆昭终于看到京城高大的城墙轮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雨势稍减,但城门依然紧闭,距离天亮开城还有一段时间。
他绕到城墙一处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只有锦衣卫内部人员才知道的暗哨小门。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陆...陆头儿?守门的力士认出了浑身湿透、满身血污的陆昭,瞬间清醒了大半,您这是...
执行秘密任务。陆昭压低声音,递过一块碎银,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吗?
力士接过银子,识相地点点头,迅速让开通道。陆昭闪身入内,沿着偏僻的小巷向自己的住处摸去。作为锦衣卫小旗,他在北镇抚司附近有一间不大的独院,虽然简陋,但胜在僻静。
当陆昭终于推开自家院门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右肋传来。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飞鱼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下面的皮肉翻卷,鲜血已经凝结。可能是疤脸李临死反扑留下的伤,之前竟然没注意到。
嘶...他咬牙忍住呻吟,踉跄着进屋,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脱下湿透的飞鱼服,开始处理伤口。清水冲洗,烈酒消毒,然后从床下暗格取出金疮药敷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
处理完伤口,陆昭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那盏摇曳的油灯发呆。账册碎片和带周字的布条就放在手边,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仔细研究了。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陆昭浑身一紧,右手瞬间按上了放在桌上的绣春刀。
谁?他沉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嘶哑。
是我,赵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头儿,张百户派人来问,昨晚的差事办得如何了?让您巳时去衙门回话。
陆昭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绷紧了神经。张威这么快就来问结果?看来义庄棺材藏银案的压力不小。他必须尽快想好说辞,既要交差,又不能暴露荒庙的事。
知道了,告诉百户大人,我巳时准时到。陆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停了。他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休息,然后就要面对更大的挑战——如何在张威和可能的更高层面前,解释自己查案的过程和结果。
他强撑着起身,打来一盆清水,开始清洗身上残留的血迹和泥污。每擦一下,肋下的伤口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不能提荒庙...不能提黑虎帮火并...陆昭一边擦洗一边思索着,必须把功劳让给张威...账册碎片是关键...但要怎么解释它的来源?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作为现代人,他比这些古人更懂得如何包装信息、引导视线。既然残魂的杀戮无法避免,那至少要让自己从中获得最大利益。
清洗完毕,陆昭换上一套干净的飞鱼服,小心地掩盖住肋下的绷带。然后他将账册碎片和布条藏入贴身的暗袋,只取出其中最关键的一角——上面有周永禄名字的那部分。
该去见张百户了。陆昭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晨光中,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而冷静。昨夜的杀戮和恐惧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将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现代法医,也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锦衣卫小旗。气运轮盘已经转动,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血腥的漩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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