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时,我已经在张慕星的窗台上摆了第七瓶樱花。玻璃瓶里的荧光液随着日光角度变幻,有时像融化的蜂蜜,有时像淬了火的银,把她病房的白墙染出片温柔的斑驳。
“今天护士说你可以拆纱布了。”我把刚摘的荧光叶插进花瓶,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滚出细碎的光。张慕星正坐在床上翻那本日记本,指尖划过“有点吵,但好像很暖”那句时,耳尖泛起和樱花同色的粉。“原来我那时候就被你记仇了。”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药膏,像落了层细雪。
拆纱布的过程比想象中麻烦。护士剪绷带时,她攥着我的手微微发抖,纱布剥落的瞬间,我看到她手腕上留着道浅粉色的疤,像条蜷缩的小蛇。“像不像荧光叶的叶脉?”她笑着用指尖在疤上划,“以后就能凭这个找到你了。”我突然想起那枚被踩变形的胸针,从口袋里摸出来时,金属边缘还带着点弯曲的倔强。
“我找王老师修过了。”胸针背面的“想和你站到天亮”被重新刻深,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樱花图案。张慕星接过时,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些刻痕,突然把脸埋进我肩膀:“其实那天在礼堂,我是想跟你说……”话没说完就被走廊的脚步声打断,她妈妈端着药进来,镜片后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圈,轻轻叹了口气。
出院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张慕星穿了件浅紫色的卫衣,是我特意去买的——医生说她暂时不能碰荧光色,只能换种温柔的颜色。走出医院大门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对面的花店说:“想养盆樱花。”
花店老板笑着帮我们选了盆重瓣樱,花苞鼓鼓的,像藏着满肚子的春天。回去的路上,张慕星非要自己抱花盆,手腕上的疤在阳光下若隐隐现。“其实那天我妈来,是想让我转学。”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她说我总在这边犯病。”
我猛地停住脚步,樱花盆差点脱手。“那你……”话堵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她却笑起来,用没受伤的手捏了捏我的脸:“我跟她吵了一架,说这里有我想等的花开。”风从街角吹过来,吹得她的卫衣下摆轻轻晃,像只展翅的紫蝴蝶。
回到学校时,礼堂的灯笼还挂在那里。粉色的光透过纸照出来,把“等我回来”四个字映在地上,像句被时光泡软的承诺。林晓晓抱着相机跑过来,镜头里是我们抱着樱花盆的样子,背景里的灯笼刚好在头顶发光。“王老师说,这灯笼成了校园祭的吉祥物。”她突然压低声音,“周晚学姐托我带句话,说‘伤疤是光进来的地方’。”
张慕星的手指轻轻抚过灯笼上的樱花血痕,突然说:“我们把它补完吧。”我们找了张新的粉纸,她用左手笨拙地剪着樱花图案,我在旁边帮忙涂荧光液——这次换了温和的植物染料,护士说不会刺激皮肤。她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像两只试探的小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甜。
补完灯笼时,夕阳刚好从礼堂的窗户照进来,粉色的光和金色的光缠在一起,在地上织出片温暖的网。张慕星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的胸针——用两片樱花木雕刻的荧光叶,叶柄处刻着小小的“星”和“甜”。“我爸帮我做的,”她把刻着“甜”的那枚别在我书包上,“这次不怕摔了。”
我们抱着樱花盆往教室走,路过梧桐树下时,橘猫突然从树洞里钻出来,嘴里叼着片荧光叶,叶面上用爪子划出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它好像在祝我们。”张慕星弯腰摸了摸橘猫的头,手腕上的疤蹭到猫毛,橘猫舒服地呼噜起来。
晚自习的铃声响时,我们把樱花盆放在教室窗台上。花苞已经微微绽开,露出点粉白色的瓣尖。张慕星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画着两个小人坐在灯笼下,旁边写着“雨停了,光来了”。我突然想起医院里那瓶发光的樱花,原来有些裂痕并不可怕,就像这樱花总要冲破花苞,就像她手腕上的疤,会变成春天里最特别的印记。
下课前,王老师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照片——是周晚和陈默年轻时的合影,背景里的老教学楼走廊尽头,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互相递信。“他们说,”王老师把照片贴在公告栏上,“当年也吵过架,也闹过别扭,但春天总会把该留下的人留下。”
我转头看张慕星,发现她正盯着窗台上的樱花笑,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她突然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能听见:“其实那天在电影院,我想说的是……”话没说完,就被窗外突然绽放的樱花打断——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像场迟来的雪,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盏亮着的灯笼上,落在所有关于光与裂痕的故事里。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就像知道这樱花总会开,就像知道那些没说完的话,会藏在每片荧光叶里,藏在手腕的疤痕上,藏在往后每个并肩走过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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