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祭前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我捏着被雨水泡软的荧光胸针在教学楼门口等张慕星,梧桐叶上的水珠砸在伞面上,噼啪声像在敲碎什么。
“这里。”她从雨幕里跑过来,校服后背湿了大半,怀里紧紧抱着个纸筒,里面是我们要做荧光灯笼的竹架。我把伞往她那边倾,才发现她手腕上缠着圈纱布,渗着点淡红。“昨天裁竹篾时划的,”她避开我的目光,把纸筒往我怀里塞,“林晓晓说,雨天做灯笼更有氛围感。”
礼堂里已经挂起了彩条,几个女生在吹气球,氦气罐的嘶嘶声混着雨声,让人心里发闷。我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搭竹架,张慕星的指尖刚碰到竹篾,纱布就洇开片更深的红。“别碰了。”我夺过她手里的胶带,发现她的指缝里还沾着荧光颜料,是上周我们一起调的嫩绿色。
她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半瓶荧光液:“这是我熬了三个晚上做的,加了樱花汁,会发粉色的光。”我拧开瓶盖时,一股酒精味冲出来——她对酒精过敏,上周医务室的阿姨刚叮嘱过。“你……”话没说完,就被她用手心捂住嘴,她的掌心还带着竹篾的毛刺,有点扎人。
“别告诉林晓晓,”她的声音闷闷的,“她会笑我笨。”雨突然下大了,窗玻璃被砸得哗哗响,我看着她手腕上的纱布,突然想起电影里那句“光里总会有阴影”。
傍晚收工时,灯笼的骨架终于搭好了。张慕星非要自己糊纸,说“要留我的味道”,结果指尖的血滴在粉纸上,晕成朵小小的花。“像樱花。”她笑着用荧光液把血花圈起来,“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我抢过她手里的刷子,发现她的指尖在发抖,才想起她有低血糖,早上肯定又没吃早饭。
跑去便利店买面包时,雨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回来时,礼堂的人都围在窗边,林晓晓抓着我的胳膊喊“张慕星被老师叫走了”,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灯笼。我往办公室跑,伞被风吹翻了也没顾上,校服淋得透湿,像裹了层冰。
办公室门口,张慕星的妈妈正红着眼圈收拾她的书包,那枚荧光胸针掉在地上,被踩得变了形。“她从小就过敏还逞强,”阿姨的声音哽咽着,“医生说这次是急性荨麻疹,得住院观察。”我捡起胸针时,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想和你在灯笼下站到天亮”,是用指甲一点点划出来的。
医院的消毒水味盖过了樱花香。张慕星躺在病床上,脸肿得像颗桃子,手腕上的纱布换了新的,缠着圈粉色的丝带。“对不起啊,”她的声音含混不清,“灯笼做不完了。”我把面包撕成小块喂她,发现她的眼泪正往枕头上掉,砸出小小的湿痕。
“这个给你。”我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是用她的荧光液泡过的樱花,被密封在玻璃管里,“护士说紫外线能让它发光。”她刚要接,就被进来查房的医生拦住:“家属怎么回事?不知道她不能碰荧光剂吗?”
阿姨把我拽到走廊,红着眼眶递给我个日记本:“这是她藏在床垫下的,你自己看吧。”翻开第一页,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画了个叼着薯片的小人,旁边写着“有点吵,但好像很暖”。翻到中间,贴着片干枯的荧光叶,背面写着“今天她骂我笨,可是我很开心”。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画了个没糊纸的灯笼骨架。
雨停的时候,我抱着日记本坐在医院的樱花树下。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玻璃管里的樱花突然亮了,粉盈盈的,像她没说完的话。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慕星发来的消息:“灯笼我托林晓晓糊好了,就挂在礼堂最东边,你去看看。”
跑回学校时,校园祭的彩灯已经亮了。礼堂最东边的角落里,那盏灯笼果然在发光,粉纸上的血花被荧光液晕成朵完整的樱花,旁边用绿色的光写着“等我回来”。林晓晓站在灯笼下,手里拿着个保温桶:“她凌晨三点起来熬的樱花粥,说要给你当宵夜。”
我捧着保温桶坐在灯笼下,粥还温着,甜得刚好。风吹过的时候,灯笼晃了晃,粉色的光在地上投出两个重叠的影子,像我们靠在一起的肩膀。手机又响了,是张慕星的自拍——她举着那根玻璃管,肿着的脸上贴满了荧光贴纸,像颗发着光的星星。
“明天来看我时,”消息后面跟着个哭脸,“带片新鲜的荧光叶,我想它了。”我抬头看灯笼上的“等我回来”,突然明白所谓又甜又虐的春天,就是她用过敏的手熬荧光液,我踩着雨跑遍全城买面包,是血滴在粉纸上的疼,和灯笼发光时的暖,是所有说不出口的在意,都藏在光与影的缝隙里。
凌晨的雨又开始下了。我把灯笼的绳子绑在手腕上,让粉色的光跟着我走。路过医院的围墙时,看到二楼的窗户亮着灯,张慕星正举着玻璃管朝我晃,樱花的光在雨里忽明忽暗,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我对着窗户举起那枚变形的胸针,突然想起她日记本里的最后一页——或许空白不是没写完,是在等我们一起,把剩下的故事,写在雨停后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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