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窜上蜂窝状炸药的瞬间，南溪镇的夜空被撕开一道赤红色的口子。
林啸伏在山脊的灌木丛里，夜视望远镜的镜片上跳动着斑驳的光斑。
他能闻到风里飘来的焦糊味，混合着塑料燃烧的刺鼻气息——那是镇东头的加油站爆了，三辆运油车歪在路边，火舌正顺着输油管往居民区舔。
“沈佳妮。”他压低声音发出指令，战术手套蹭过脸颊的伪装油彩，“蜂巢残响的定位呢？”
“在调。”身侧传来设备轻微的嗡鸣声，沈佳妮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跳动，发梢沾着晨露垂下来，扫过战术背心的魔术贴，“城市基站信号太密，系统在跟民用频段打架——操！”她突然低声咒骂，屏幕蓝光映得她眉峰紧皱，“又跳出乱码了，现在连指挥节点的大致方位都标不出来。”
林啸的瞳孔在黑暗里收缩。
他转动望远镜，将焦距对准镇中心小学的旗杆——那里挂着一面红旗，却被倒着系在铁杆上，红色旗面垂落时，边角的金线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喉咙发紧，那金线的纹路太熟悉了，上周唐笑笑带着文工团来慰问，演出服上的装饰线就是这个样式。
“她在等我们。”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尖，“但她不想让我们赢。”
沈佳妮抬头看他，借着望远镜的微光，能看见他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林队？”
“那面旗是唐笑笑的演出服改的。”林啸放下望远镜，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敲了两下，“上周慰问结束，她把备用演出服留在了小学仓库。赤鳞故意倒挂，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她在利用我们最熟悉的东西做饵。”
山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啸突然抬手压在沈佳妮肩头，两人同时蜷进更深的阴影里。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镇东头的米线摊后挪出来，灰布衫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走近时能闻到酸腐的米线汤味。
“林队长。”那人的声音带着颤音，从怀里摸出张油污的纸条，“我是阿强，卖过桥米线的，他们……他们绑了我闺女。”
林啸没接纸条，目光扫过对方发颤的手腕——那里有新鲜的勒痕，皮下渗着血珠。
“说重点。”
“学校关了六十多个孩子，医院有三十名医护人质。”阿强的指甲抠进掌心，指缝里渗出血来，“她每天放一个出去，说‘看林队长救不救’。”
“她见谁？”林啸的战术靴碾进泥土里，压得碎石咔嗒作响。
“只让唐笑笑进来。”阿强突然抬头，眼里映着远处的火光，“说要听她唱歌。”
沈佳妮的手指在平板上的动作停住了。
林啸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战术背心上。
赤鳞的疯狂他见过，在湄公河三角洲那次，她为了测试毒贩的忠诚，当着所有人的面割了自己的耳朵。
但这次不一样——她不是在恐吓，是在“求证”。
“她需要确认唐笑笑对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林啸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油渍在指腹上晕开，“就像她当年被老K抛弃时，需要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被爱过。”
沈佳妮调出唐笑笑的旧演出录像。
画面里，穿鹅黄演出服的女孩蹦跳着绕到小学后门，蹲下来给坐在角落的小女孩递水果糖——那孩子扎着双马尾，左眼角有颗泪痣，正是三天前失踪的“小雨点”。
“唐笑笑每次慰问都要绕这一圈。”沈佳妮放大画面，唐笑笑的嘴角弯成月牙，“她说是因为小雨点总被其他孩子排挤。”
林啸突然站起来，伪装网蹭得灌木沙沙响。
“赤鳞知道这个细节。”他望着镇中心小学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她把小雨点抓来，是想复制‘被关注’的感觉——唐笑笑当年给小雨点的糖，现在要用来喂她心里的怪物。”
“启动推演系统？”沈佳妮已经摸出了神经连接头，那是接入战术推演模拟器的接口。
林啸闭了闭眼睛。
前世在亚马逊雨林，他曾用三天三夜推演一场暴雨中的救援，最后救回七个队友。
但这次不一样，城市里的电磁干扰像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卫星信号都能搅成乱麻。
他咬着后槽牙戴上连接头，太阳穴瞬间炸开刺痛——那是模拟器启动时的正常反应。
眼前的黑暗被数据流填满，无数光点开始排列组合：绑匪的巡逻路线、人质的位置、唐笑笑进入小学的时间节点……
但数据流只持续了一分钟。
“滴——”
刺耳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炸响，林啸猛地扯掉连接头，鼻血顺着人中滑进战术口罩里。
沈佳妮递来急救包，被他挥开了。
“误差提示。”他抹了把脸，血在指缝里洇开，“路径预测可信度仅58%。”
沈佳妮的手指悬在平板上方，没说话。
山脊下的南溪镇还在燃烧，火光里，小学旗杆上的倒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用黑笔写的一行字——林队长，你选救谁？
林啸望着那行字，舌尖抵着后槽牙尝到铁锈味。
他摸出战狼徽章，金属棱角硌着掌心的伤口，疼得清醒。
“拆了它。”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风。
“拆什么？”沈佳妮没反应过来。
“推演系统。”林啸把徽章重新别在胸口，血珠渗进“兄弟同心”的刻痕里，“不预测全局了……微秒级片段，一个一个来。”
山脊下传来绑匪的吆喝声，混着孩子的哭声，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林啸站起身，战术靴踩断一根枯枝，脆响惊飞了几只夜鸟。
“沈佳妮。”他转身时，脸上的血已经凝了，在月光下泛着暗褐，“通知何晨光他们，准备第二套方案。这次——”他的目光扫过南溪镇的火光，像把淬了毒的刀，“我们不按她的规矩玩。”林啸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神经连接头刚贴上耳后，推演系统的刺痛便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咬着牙攥紧战术手套，指节发白——这次没开全局，只输入“持刀逼近人质”六个字。
数据流在视网膜上炸开，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勉强聚成赤鳞的影子。
“看肩。”系统提示音刺进耳蜗，林啸瞳孔骤缩——虚拟影像里，赤鳞的蝴蝶刀即将划破人质脖颈的瞬间，右肩先下沉了0.2秒。
那动作轻得像片落叶，却在数据流里被标成刺目的猩红。
“这只能躲刀。”沈佳妮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不知何时凑到近前，发梢扫过他战术头盔的护目镜，“救不了人。”
林啸扯掉连接头，鼻血再次涌出。
他抹了把脸，血污在护目镜上晕开，却笑了：“够了。”他指腹蹭过战术屏幕上赤鳞的资料照片——二十岁的女孩在老K训练营里，缩在墙角啃干面包，眼里全是灰。
“她要的不是血，是……”他喉结滚动，“被看见。”
沈佳妮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凉得像冰，战术手套没戴稳，露出半截苍白的腕骨：“林队，你上次拆系统到微秒级，躺了三天。”
林啸反手握住她的手，把急救包塞进她掌心：“替我收着。”他转身时，战术背心的金属搭扣撞出轻响，“去广播站。”
唐笑笑的声音是从镇西头的老广播站传出来的。
那栋灰扑扑的小楼墙皮脱落，天线歪在墙角，平时连麻雀都不愿落。
此刻二楼窗户漏出昏黄的光，唐笑笑的演出服搭在椅背上，鹅黄色被烟火熏得发暗。
她攥着老式录音带的手在抖，磁带边缘被指甲抠出白痕。
“小雨点，今天哥哥姐姐来看你啦！”她对着麦克风重复第三遍，尾音发颤。
这是上周慰问时录的，当时小雨点缩在教室角落，她蹲下来递水果糖，录音笔就别在领口。
此刻声波撞破电磁干扰的网，像颗小炮弹炸进南溪镇的夜空。
镇中心小学的窗户突然亮了。
林啸伏在离小学五十米的废弃货车后，夜视镜里，二楼最东边的窗户映出个小小的影子——双马尾，左眼角有泪痣，怀里紧抱着张照片。
那是唐笑笑的演出照，红底，她歪着头笑，发梢沾着亮片。
“找到了。”沈佳妮的声音在通讯器里轻得像叹息。
下一秒，屋顶传来金属摩擦声。
林啸抬头，月光里飘下一缕红——赤鳞站在旗杆顶端，红发被夜风吹得狂舞，蝴蝶刀的刀刃反着光，像条吐信的蛇。
她抬手划向旗杆绳索，“啪”的一声，倒悬的红旗坠地，露出背面用黑笔写的“林队长，你选救谁”被烧了半角，字迹蜷曲如焦尸。
“你们……”她对着夜空开口，声音像锈了的齿轮，“真的会回来？”
林啸的战术屏幕突然震动。
蜂巢残响的微光在屏上跳动，一行小字浮出来：【检测到高频情感波动——目标心理防线出现0.7秒迟滞】。
他握紧通讯器，喉结动了动：“田果，水厂假爆提前三十秒；欧阳倩，医院人质转移路线改下水道；我进学校。”
沈佳妮突然拽住他战术腰带：“不带背心？”
林啸解下战术背心，扔给她。
背心里的防弹板、手雷、急救包叮当作响，他只留了匕首和录音笔，别在腰后：“她要的是‘林队长’，不是‘战狼突击手’。”
沈佳妮盯着他背影，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直到他消失在小学后巷的阴影里，她才低头看战术屏幕——系统边缘浮着一行小字：【多线预警分流功能激活中……待命】。
后巷的墙根长着野蔷薇，刺勾住林啸的作战裤，在腿上划出血痕。
他贴着墙摸向小学后门，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快到门前时，风突然转了方向，带来股熟悉的甜香——是唐笑笑演出服上的茉莉香波，混着小雨点身上的奶糖味。
他的指尖刚触到门把，便顿住了。
金属表面的纹路不对。
原来的机械锁齿痕是钝的，此刻却刺得指尖发疼。
借着月光低头看，门侧缝隙里露出一截黑色芯片，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这不是普通的门锁，是电子磁卡锁。
林啸摸出匕首，刀尖轻轻挑开缝隙。
芯片上的编号在月光下闪了闪，他瞳孔收缩——那是影渊组织的专属标识，红底黑字，像滴凝固的血。
通讯器在这时震动。
他按下接听键，沈佳妮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林队，水厂假爆已经启动，赤鳞的注意力被引到镇东——”
“后门锁换了。”林啸打断她，拇指抹过芯片边缘，“影渊的电子锁。”
沈佳妮倒抽一口冷气：“需要支援吗？我让何晨光带破锁器——”
“不用。”林啸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唐笑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雨点，今天哥哥姐姐来看你啦……”他把录音笔贴在门锁上，芯片突然闪过蓝光，“她要听的不是歌，是‘被需要’的声音。”
墙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啸退后半步，背贴在砖墙上。
月光被云遮住，后巷陷入黑暗。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没有防弹板的胸口——疼，但清醒。
“来了。”他对着通讯器低语，手指扣住匕首柄，“这次，不是救人质……”
云移开的瞬间，月光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
他望着后门上方的气窗，那里映出个小小的影子，正扒着窗沿往下看。
双马尾在夜风中晃啊晃，左眼角的泪痣亮得像颗星。
“是救一个从没被抱过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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