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高建国的军用吉普碾过公路边的碎石,后视镜里“东南军区”的霓虹灯牌正被晨雾一点点吞掉。
他右手拇指反复蹭着裤腿上的折痕,那里还留着林啸塞给他的U盘的形状——温热的,带着年轻人掌心的汗。
老照片从他上衣口袋滑出来,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照片里七个穿作训服的年轻人挤在303雷达站的水泥基座前,最右边那个戴眼镜的新兵抱着半自动步枪,笑出的虎牙和林啸左嘴角的梨涡重叠在一起。
高建国喉结动了动,指尖抚过照片背面的铅笔字:“1998.7.15,猎鹰计划首批种子。”
七个人的档案他倒背如流:王援朝退役后死于车祸,李宏斌在边境缉毒时“意外”触雷,张大山退伍后工厂爆炸……最后一个名字是他自己,三个月前刚收到“光荣退役”的通知。
吉普车在雷达站废墟前刹住,金属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尖叫。
高建国扯下安全带,军用笔记本电脑的边角磕在膝盖上。
他猫腰钻进半坍塌的操作室,水泥块簌簌掉在后背,却比不上后颈那股凉意——二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亲眼看着加密频段审批单上“莫沉舟”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防水布裹着的硬盘在他掌心发烫,他抄起钢笔的手在抖,每写一个字都要停顿三秒。
“1998年7月15日,频段加密升级……执行人阮志宏,审批人莫沉舟。”墨水在纸上晕开,像朵狰狞的花。
他把抄好的纸页塞进车底备用油箱的夹层,金属扣卡进缝隙时发出“咔嗒”一声,像极了某种机关启动的声音。
日记本最后一页,他写了一半又划掉,再写:“若我出事,请查1998年通信频段加密变更记录。”笔帽扣上的瞬间,月亮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银辉落在“莫沉舟”三个字上,照出他鬓角新冒的白发。
“我不是英雄。”他对着月亮喃喃,喉结滚动得像在吞咽什么,“但我不能再装瞎。”
营区技术连的机房里,苏岩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监控屏突然跳出一串红色警告,他猛地拍了下桌沿:“老大!高教官的车偏离既定路线了!”
林啸正蹲在战术教室的沙盘前,推演系统的蓝光在他眼底流转。
听到这句话,他的指尖在沙盘边缘重重一按,塑料模型的山脊“咔”地断成两截。
“定位。”他抓过桌上的战术手机,屏幕亮得刺眼——GPS轨迹像条扭曲的蛇,正往303雷达站方向爬。
“气象预报说凌晨五点有大雾,雷达站附近是盘山公路,弯道半径……”苏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林啸已经扯下作训服外套,战术匕首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推演系统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虚拟空间里,高建国的吉普车被二十种可能的危险包围:埋伏的车辆、暗处的狙击点、突然垮塌的路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缩成针尖——最优解只有一个:他必须现在出发。
“苏岩,切断我所有通讯痕迹。”他跨上停在车库的军用摩托,钥匙转动的瞬间,前世亚马逊雨林的雨幕劈头盖脸砸下来。
那个浑身是血的队友抓着他的战术背心,最后一口气全喷在他脸上:“活下去的人,得替我们看清楚这个世界……”
“这次不会了。”林啸咬着后槽牙拧动油门,摩托车像支离弦的箭窜出营区。
山风卷着松针的气味灌进领口,他摸了摸怀里的夜视仪,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决心。
雷达站废墟的断墙上,高建国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他刚要上车,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他猫腰躲进半人高的水泥墩后,指尖抠进墙缝里的青苔——二十年没摸枪的手,此刻比当年打靶时抖得还厉害。
车灯划破晨雾的刹那,他看清了骑车的人。
林啸单脚点地,作训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左脸有道擦伤,应该是过弯道时蹭的。
“高教官。”林啸摘下头盔,发梢还滴着汗,“你没走,很好。”
高建国直起腰,裤腿蹭过水泥墩上的碎玻璃,“我走了,他们就赢了。”
林啸从战术背包里摸出瓶矿泉水,扔过去时故意用了三分力——他知道高建国的肩伤还没好。
塑料瓶在两人之间划出道弧线,高建国接住时,瓶身还带着林啸掌心的温度。
“所以我来了。”林啸踢开脚边的碎石,战术平板的冷光映亮他的脸,“不是救你,是陪你一起查。”
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高建国的呼吸顿住了。
1998年7月15日的通信日志在屏幕上滚动,最末行的审批人姓名像把刀,“莫沉舟”三个字刺得他眼眶发酸。
“原来他早就在这里了……”他的手指抚过屏幕,仿佛要透过玻璃摸到当年那个在档案室抄文件的年轻人。
那时的莫沉舟总爱用钢笔,墨水味混着旧报纸的霉味,现在想来,倒像是某种毒药的前调。
营区作战处的灯一直亮着。
谭晓林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领口的风纪扣解开两颗,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去年反恐任务中被弹片划的。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开着二十三个窗口,全是林啸近三个月的行动记录:战术教室使用时间、与楚云舒文件交接的监控截图、甚至他去卫生队找欧阳倩的次数。
鼠标停在“上报异常”的确认键上,她的指甲盖被压得泛白。
“叮。”
新邮件提示音像根针,扎破了她的犹豫。
魏参谋的加密消息只有一行字:“高层压下‘红细胞名单’调查,所有相关档案标记为‘绝密-影渊级’。”
谭晓林猛然抬头,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影子投在墙上,像无数只挣扎的手。
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档案室看到的旧报纸——1998年7月16日,头版标题是“东南军区通信系统全面升级”,配图里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军官,站在莫沉舟身侧。
她关掉所有窗口,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伪装成训练计划的加密指令刚发送完毕,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四点五十八分。
黎明前的哨塔像根黑黢黢的烟囱,林啸和苏岩猫着腰钻进去时,谭晓林已经架好了便携式信号接收器。
她转身时,作训服下摆扫过积灰的窗台,扬起的尘粒在月光里跳舞。
“我不问你从哪来。”她的声音像块淬过冷的钢,“只问你要去哪。”
林啸没说话,推演系统的蓝光从他瞳孔里漫出来。
虚拟空间中,“红细胞种子名单”残片与退役老兵数据交织成网,三十个红点闪烁,其中十二个已经暗成灰色。
“这些人的共同点……”苏岩的声音突然拔高,手指戳向屏幕,“全是当年‘猎鹰计划’落选者!”
林啸盯着地图中心的空白区域,那里像个黑洞,吞噬着所有线索。
“他们不是在选特战队员……”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是在筛‘能被控制的人’。”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扫过哨塔窗口。
林啸本能地扑过去,把谭晓林和苏岩压在身下。
激光束擦着他后颈划过,在墙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撤!”谭晓林抓过信号接收器,三人猫腰冲出哨塔。
林啸回头的瞬间,推演系统的锁链纹路突然活了,像条银色的蛇,缠住了地图中央的空白区域。
营区食堂的灯刚亮起时,林啸正蹲在洗漱台前洗脸上的灰。
镜子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钢。
背后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见楚云舒抱着文件站在门口,工牌上的金属扣环闪了闪,像颗欲言又止的星。
“林班长。”她的声音轻得像晨雾,“早餐的小米粥……熬得很稠。”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