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战狼训练场宛如浸在牛奶之中，浓雾裹挟着潮气漫过铁丝网，沾湿了林啸作训服的领口。
五公里体能考核的哨音刚一落下，何晨光的背影便已窜出二十米远，王艳兵边跑边回头冲他喊道：“老林，你脚像灌了铅似的？”而他却故意放慢摆臂幅度，让自己落在队伍最后两圈。
“第三跑道尽头的废弃沙袋。”林啸用余光扫过靶场角落那堆蒙着灰尘的帆布包，喉结动了动。
昨夜，他蹲在战术教室拆解苏岩给他的军用残件时，焊枪的蓝光在镜片上跳跃，苏岩缩着脖子嘟囔道：“这东西要是被发现，我得去炊事班剥三个月洋葱。”他却把微型信号接收器塞进掌心，说道：“你见过猎人追兔子还提前敲锣的吗？”
此刻，他装作系鞋带，右手在沙袋夹层里一探。
粗糙的帆布磨得虎口生疼，接收器贴进夹层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着肋骨——楚云舒昨天递档案时，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根细针挑开了他心里的茧。
137页那张1998年的合影，“黑鸦”年轻的侧脸压着“影渊·起源”的字迹，她要他看过去，那他偏要让她看看现在。
“林啸！发什么呆呢？”班长的哨声穿透浓雾，惊得他猛地直起腰。
汗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冲班长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跑起来时故意让作训鞋踩得泥点四溅——总得让别人觉得，他不过是个体能拖后腿的刺头。
午休哨音刚落，苏岩就猫着腰钻进了林啸的宿舍。
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通信兵怀里抱着一台破笔记本，屏幕蓝光映得他鼻尖发亮：“我按你说的接了监听装置，今早九点十七分——”他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叮”的一声，音频文件在播放器里炸开，发出刺啦声，“持续四十三秒，每次出现前通讯网都会断流，正好是谭教官课前准备的时间。”
林啸捏着茶杯的手停住了。
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脑海里的时间线：谭晓林每天八点五十分进战术教室调试设备，九点整开始清场，九点十七分……正是她背对监控核对教案的空当。
“有人用教官权限当掩护。”他低声说道，指节敲了敲桌面，“苏岩，今晚我们给这‘例行检修’加段新戏。”
夜色漫进军营时，战术教室的灯还亮着。
林啸站在电子沙盘前，假装用激光笔比划战术推演图，余光却盯着苏岩操作的终端机。
“反向注入完成。”苏岩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一群发光的蚂蚁，“伪造的自检日志指向档案室B区终端，警报延迟二十四小时触发。”
林啸关掉激光笔，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狼。
“谭晓林明天一早会收到预警。”他伸手拍了拍苏岩的肩，年轻通信兵的肩背绷得笔直，“而楚云舒……得选是继续当棋子，还是做弃子。”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档案架时，楚云舒正往保温杯里续热水。
她垂眼望着水面腾起的白雾，突然听见终端机发出刺耳的警报。
红色警告框在屏幕上炸开，“外部信号渗透，来源：B区07号终端”的字样刺得她瞳孔微微一缩。
手指悬在键盘上停顿了三秒，她迅速调出日志溯源。
滚动的数据流里，“林啸”的名字在操作记录里闪了一下——昨夜战术教室的使用申请单上，确实有他的签名。
她转身锁上档案室的门，在洗手间镜面后摸出一枚纽扣大小的通讯器。
“目标已反制，诱饵暴露风险升高。”她压低声音，尾音被换气声截断，“建议提前接触。”
“楚干事。”
推门声惊得通讯器差点从她指间滑落。
谭晓林抱着平板站在门口，作训服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镜片后的目光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她举起平板，屏幕上正是那份伪造的异常日志：“昨晚零点十七分，你的终端IP出现在异常数据流里。”
楚云舒转身时，发梢扫过洗手台边缘。
她的手指在身后攥紧，面上却浮起淡淡的笑容：“谭教官，可能是系统误报吧？上周技术部还说……”
“误报会连续匹配三次柬埔寨跳板服务器的信号特征吗？”谭晓林打断她的话，平板在两人之间举着，“林啸昨天下午申请使用战术教室，你说巧不巧？”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嗡嗡作响起来。
楚云舒望着谭晓林身后的阳光，觉得那光刺得人发疼。
她伸手理了理领口的工牌，金属扣环磕在锁骨上，“需要我配合调查的话，随时可以。”
黄昏的风卷着沙尘掠过靶场时，林啸正蹲在老槐树下。
他用战术匕首挑开潮湿的泥土，防水布裹着的硬盘沾了点泥，他用袖口擦了擦，刚翻开就愣住了——推演系统的光从硬盘缝里渗出来，锁链纹路像活了似的蠕动，将“红细胞-唤醒日志”和《林振山叛逃事件》两份文件连成树状图。
七个名字在虚空中浮现，高建国的名字排在第三，顶端“07号关联链——未完成闭环”的字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亚马逊雨林的雨幕突然涌进记忆，兄弟的血溅在他脸上，最后那句“改规则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人”穿透二十年的时空，撞得他心口发闷。
“啪。”
硬盘被他猛地合上。
他抬头望向营区高塔，谭晓林的身影正站在塔顶，手中的异常行为报告被风掀起一角，像一面无声的旗帜。
沙尘卷过两人之间的空地，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道对峙的目光——一个要拆地基，一个要守规则，这场博弈，才刚到中场。
凌晨四点，东南军区外围的公路上，一辆军用吉普悄然驶离营区。
高建国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303雷达站旧址”的路牌，在晨雾中忽隐忽现。
他摸出兜里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自己和七个战友站在雷达站前，最边上那个戴眼镜的新兵，眉眼竟和林啸有三分相似。
“第七个……”他低声呢喃，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混着晨雾里若有若无的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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