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林的雾气比预想中更浓。
林啸吸了吸鼻子,喉间立即漫上铁锈味——磁性矿石的粉尘正顺着呼吸往肺里钻。
他低头看了眼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GPS定位仪屏幕上的绿点早成了一团乱麻。
二牛,跟上!王艳兵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
这个大块头把作训服扎在腰间,露出结实的腹肌,肩伤处的绷带被汗浸透,却还在替李二牛扛着背包。
李二牛攥着树干的手在抖,脚下的倒木离地面不过三米,他却像悬在悬崖边似的,额角的汗砸在腐叶上,啪嗒响成一片。
二牛哥,看我。曲比阿卓蹲在倒木另一侧,发梢沾着雾珠,你闻闻,松针的味道比昨天浓了,说明咱们离山溪近了。她伸出手,腕上的银铃轻响。
李二牛喉结动了动,刚抬起脚,倒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是腐坏的树心承受不住重量。
小心!何晨光的瞳孔骤缩。
李二牛的身体晃了晃,作训鞋在倒木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伸手去抓旁边的藤蔓,却拽断了半截,整个人顺着斜坡往下滑,最后吊在一根拇指粗的藤条上,双脚悬在深沟上方。
深沟里腾起的潮气裹着腐臭,他望着脚下模模糊糊的乱石,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啸...啸哥
林啸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扑到崖边时,膝盖撞在凸起的岩石上,疼得几乎咬碎后槽牙。
但他顾不上这些,单手攥住藤条,另一只手朝李二牛伸去:抓我!
抓紧了!
藤条在掌心勒出红痕。
何晨光和王艳兵几乎同时扑过来,一个抱住林啸的腰,一个扣住他的手腕。
四个人的重量压得藤条发出濒死的呻吟,林啸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李二牛急促的抽噎:我...我恐高...我就是恐高...
放屁!王艳兵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老子在边境守卡时,你能扛着八十斤的补给翻三座山!
现在就这点儿破沟?他腾出一只手,一把攥住李二牛的作训服后领,给老子上来!
起!何晨光低喝一声。
四个人的肌肉同时绷成铁索,藤条咔地断了半根,李二牛的上半身终于搭在崖边。
林啸顺势一拽,把人整个拖进怀里。
李二牛瘫在地上,手掌磨得血肉模糊,眼泪混着泥污糊了一脸:我...我拖后腿了...
林啸扯下衣袖,动作粗暴地替他包扎。
血很快浸透了布料,他却越缠越紧:你没拖。他抬起李二牛的脸,让那双发红的眼睛对上自己,你是在教我们,兄弟就是要一起摔,一起爬。他指了指王艳兵肩上渗血的绷带,又戳了戳何晨光磨破的膝盖,看见没?
我们都带着伤,但只要你在,这伤就不叫疼。
李二牛突然扑过来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撞得两人滚下崖。
王艳兵在旁边吸了吸鼻子,弯腰捡起李二牛掉在地上的军帽,拍都不拍就扣在自己头上:得,以后哥几个的帽子都归我管,省得再掉。
林啸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推演系统在意识里闪着微光,这次的预警比之前清晰了些,却也带起一阵锐痛——他能感觉到,系统在透支他的体力。
换战术。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晨光,你记地形;艳兵,警戒;阿卓,带路。
我...我盯着系统。他没说后半句:每次用系统,太阳穴就像被钢钉钉着,疼得眼前发黑。
但他不能说,至少不能让这三个兄弟知道。
日头偏西时,废弃的猎人小屋出现在雾里。
屋顶的茅草大半脱落,墙根堆着半腐的兽骨,却在这鬼地方显得格外亲切。
林啸刚扶着门框站稳,就听见屋里传来熟悉的口琴音——不是《战狼战歌》,是《军港之夜》,调子软得能拧出水。
唐笑笑从屋角转出来。
她没穿作训服,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端着个搪瓷碗。
热气从碗里冒出来,混着姜的辛辣味,直往林啸干涸的喉咙里钻。喝了吧。她把碗塞进他手里,指尖碰到他手臂上未愈的刀伤,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不然今晚走不动。
林啸望着碗里的姜茶。
褐色的汤面上浮着片柠檬,边缘还沾着点糖粒——这不是普通的姜汤,是特意熬的。
他突然想起前峰顶那曲口琴,想起她歪着军帽的模样。
喉结动了动,他仰头喝了个干净,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滚进胃里:谢...
谢什么。唐笑笑低头收拾药箱,发梢遮住泛红的耳尖,该谢的是你们。风从破窗吹进来,掀起她的蓝布衫衣角,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慰问信,我给你们带了巧克力,在...在背包最里层。
深夜的雾气更重了。
林啸靠在小屋外的老槐树上,怀里抱着95式步枪。
系统突然震动起来,视网膜上浮现出猩红的字:三点方向,移动热源——非人类,数量12-15,速度30km/h。他的太阳穴嗡地炸开,疼得差点栽倒。
都起来!他踹了踹门,野猪群!上屋顶!
何晨光第一个冲出来,反手把李二牛推上屋檐。
王艳兵抄起墙角的木棍,刚喊了句老子还没吃过烤乳猪,就听见密林中传来树枝断裂的巨响。
十几头黑黢黢的野猪冲出来,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是毒瘴影响了它们的神经。
为首的公猪撞在木屋墙上,朽木轰地塌了半边,碎木屑溅得林啸脸上都是。
林啸趴在屋顶,盯着野猪群的奔跑轨迹。
它们的路线像根拉直的绳子,正对着雷音峡的方向。
系统在意识里疯狂闪烁,把风向、地形、野猪的步频全算成了绿色的线。
他突然笑了:跟着它们!
啥?王艳兵差点从屋顶滑下来,你让老子跟着野猪跑?
野猪命硬。林啸拽着他的作训服往下跳,雷音峡的雷区是按人走的路线布的,猪跑的道儿,雷炸不着。他指了指为首公猪的蹄印,它们要去山溪喝水,那条路,就是咱们的活路。
黎明前的天光刚爬上树梢,林啸小队就蹲在了雷音峡的灌木丛里。
下方的空地上,三个伪装成石头的地雷还在滴滴闪着红光——正是他们刚才跟着野猪绕过的位置。
王艳兵摸了摸额头的汗:奶奶的,要不是跟着猪,咱现在早成碎肉了。
补给点的帐篷就在前方两百米。
林啸望着远处山梁上吃力移动的身影——是龙骁小队。
他们背着两个昏迷的队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坑,其中一人的裤腿被毒瘴染成了青紫色。
周头,您看。白羽把监控画面转向周铁翼。
屏幕里,林啸把最后半片止痛片塞进王艳兵嘴里,自己咬着根草茎硬撑。
何晨光在给李二牛处理手上的伤,曲比阿卓蹲在旁边,用树叶给他扇风。
周铁翼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们不是最强的。
但最像狼群。白羽笑了,林啸没下命令,但王艳兵知道警戒,何晨光记地形,李二牛哪怕怕成那样,也没松开过手里的指南针。
林啸靠在补给点的树下,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系统界面的光比之前亮了三倍,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关键变量预警响应效率 37%。他摸了摸还在疼的太阳穴,又看了眼不远处正分巧克力的兄弟——王艳兵把最大的那块塞给李二牛,何晨光偷偷给曲比阿卓多留了块,唐笑笑站在帐篷边,假装整理物资,眼睛却总往这边飘。
我不争第一。他轻声说,声音被晨风吹散,但我带的人,一个都不能倒。
山的那一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
周铁翼看了眼手表,把最后一张任务卡压在地图上。
卡上的字被晨露打湿,却依然清晰:第八日清晨,心魔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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