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临时营地的迷彩帐篷还沾着露水。
林啸站在指挥帐篷前，后颈的汗渍在晨光里泛着淡青，那是昨夜任务时被弹片擦过的旧伤。
周铁翼捏着枚银色袖标，臂章上危机伦理评估组七个烫金小字在他掌心压出红印。
林啸。周铁翼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枪管，接标。
金属扣环相碰的脆响惊飞了几只麻雀。
林啸抬手的瞬间，斜后方传来一声冷笑：战狼什么时候兴这个了？
煽情救几个人就能当组长？
他转头。
说话的是突击一组的副队长赵猛，古铜色脖颈上还挂着演习时用的模拟血包，此刻正用战术刀挑着草叶。
周围七八个精英队员或抱臂或倚枪，目光像淬了冰的子弹。
王艳兵的军靴在泥地上碾出个深印，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你他妈说谁煽情？
昨晚要不是林哥——
艳兵。何晨光按住他肩膀，拇指在他肱二头肌上轻叩两下。
这是他们新兵连时就有的暗号：冷静，看队长怎么做。
王艳兵喉结滚动两下，狠狠吐了口唾沫，退后半步，军刺在刀鞘里撞出闷响。
林啸摸了摸袖标边缘的针脚，突然笑了。
他转身走向训练场，胶鞋踩过露水打湿的草甸，在身后留下一串淡蓝脚印。
赵猛等人跟着挪步，有人低声嘀咕：装什么高深？
训练场中央立着具战术假人，胸口印着人质二字。
林啸将袖标挂在假人脖颈上，金属扣咔嗒扣紧。
他退后半米，军靴尖抵住模拟人质区的标识牌边缘：你们不服的不是我。他抬头，目光扫过人群里紧绷的下颌线、攥紧的枪带、指腹反复摩挲弹匣的手，是不服救人还要算代价这事儿本身。
砰的一声。
标识牌被踹得翻倒，红漆禁止射击区几个字磕在地上，溅起星点泥渍。
今天开始，咱们重新定义——林啸弯腰捡起标识牌，用指节敲了敲背面的泡沫板，什么叫值得救的人。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赵猛的战术刀唰地收回刀鞘：行啊，林组长，那咱们就看看你怎么定义。
复盘会设在后勤帐篷，李二牛搬来折叠椅时，椅腿刮过地面发出刺啦声响。
陈昊调试投影仪，镜头盖当啷掉在林啸脚边，他弯腰捡起，金属凉意透过指腹传来——这小子手在抖。
放录像。林啸坐在最前排，战术手套搭在膝盖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茧。
画面亮起。
十名人质挤在监狱仓库角落，镜头拉近时，林啸用激光笔点中第三排左数第二个穿蓝外套的男人：停。
陈昊按下暂停键。
男人正痛哭，但林啸的激光点在他瞳孔位置：痛哭时瞳孔应该扩张，他在收缩。他又指向画面右下角的伤员，这个腿上流血的，注意看他的小腿——没有失血性颤抖。激光笔划过爆炸冲击波的方向，伤口角度是从左后方来的，但爆炸源在右前方。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李二牛吞咽口水的声音。
赵猛往前探身，额头几乎贴上投影幕布：你怎么发现的？
眼神躲闪的地方，藏着最深的恐惧。林啸转动激光笔，光斑落在画面边缘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脸上，他怕我们真把他当兄弟。
李二牛啊了一声：这不是...沈默言教官？
审讯帐篷的帆布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在沈默言脸上割出明暗。
他没戴手铐，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腕骨上还留着演习时的束缚带勒痕：用了推演算法？
还是...他忽然笑了，你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林啸没接话，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帐篷外传来王艳兵的骂骂咧咧，被何晨光低声喝止。
他闭上眼睛，战术推演模拟器在意识里展开——沈默言的行为图谱像蛛网般蔓延：高支配欲、低共情值、极端结果导向，匹配度97%为战争清道夫型人格。
你不怕死。林啸睁眼，但你怕被遗忘。他看见沈默言的睫毛颤了颤，所以你选了最极端的方式——逼我们变成你。
沈默言的指节在膝盖上叩了两下，像是在打某种密码。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他忽然说：你提议的那个听证会...会有人比我更想测试你。
林啸站起身，帐篷门帘再次被风掀起，他看见李二牛抱着一摞文件跑过，何晨光正在给王艳兵递水壶，唐笑笑站在帐篷外，手里攥着个保温桶，见他看过来，耳尖立刻红了。
该定新规矩了。林啸整理着袖标，金属扣在晨光里闪了闪，从谁值得被救，到我们该成为什么样的兵。
沈默言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
笑声被风卷着，穿过帐篷缝隙，飘向正在搭建的露天会议场——那里，战狼道德听证会的横幅正在被拉直，红底黄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战狼道德听证会的横幅在晨风中翻卷，边角的金线擦过林啸的肩章。
他站在露天会议场中央，战术靴后跟碾进泥土里——这是他昨夜蹲守火场时磨破的鞋，鞋帮还沾着焦黑的草屑。
各组代表出列。何晨光的声音混着扩音器的电流声炸响。
七支预选小队的队长陆续上前，赵猛走在最前，作训服口袋里的战术刀刀柄磨得发亮，经过林啸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肩。
林啸没躲，旧伤处的灼痛顺着脊椎窜到后颈——这是昨夜背伤员冲过火墙时，被坠落的房梁砸中的位置。
监控室的单向玻璃后，周铁翼捏着陈昊递来的数据板，指节发白。
屏幕上，会议场的实时画面里，林啸正用激光笔在白板上画同心圆：外圈是任务目标，内圈是生命权重。
我们要找的不是该不该救，是怎么救才能让外圈和内圈都不破。
老周，你看这个。陈昊点开另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里，林啸背着昏迷的通讯兵从火场往外冲，火势舔着他的作训服，他的战术背心被烧出个洞，露出的后背上有道新添的血痕。
陈昊调出士气监测曲线：火场前全队平均斗志值62，背人冲出的瞬间涨到109——您带了二十年兵，见过这种士气爆点吗？
周铁翼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考核时，林啸为救坠崖的李二牛，徒手攀着岩石缝爬了三十米，指甲盖全翻起来，却笑着说二牛的命比我指甲金贵。
数据板在掌心发烫，他重重拍了下控制台：试行一周，出了事他扛全责。
暮色漫过训练场时，林啸的帐篷里飘起姜枣的甜香。
唐笑笑蹲在行军炉前，军用保温桶的盖子咔嗒扣上，热气模糊了她的睫毛：趁热喝，加了黄芪。她转身时，军帽檐蹭到帐篷顶的灯泡，暖黄的光漏下来，照见林啸腿上的纱布——那是上午搭帐篷时，被断裂的支架划开的，血渗透了两层绷带。
谁让你自己拆的？唐笑笑的手指悬在纱布上方，又气又急，军医说要保持干燥！她突然弯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膝盖。
林啸的呼吸一滞，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松木香——这是文工团发的防蚊膏味道，他在演习时帮她涂过。
疼吗？她的声音闷在裤管上。
不疼。林啸摸了摸她的发顶，比新兵连跑障碍时摔的轻多了。
唐笑笑猛地抬头，眼睛里泛着水光：逞什么英雄！
疼不知道喊？她抽了张纸巾按在他腿上，力道重得像要把伤口按回去。
林啸倒吸口冷气，却笑着说：喊了，你就更舍不得走了。
帐篷外的蝉鸣突然哑了。
唐笑笑的手指绞着纸巾角，忽然轻声问：如果下次...必须牺牲一个呢？
林啸望着帐篷缝隙外的星空。
哨塔的探照灯扫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暗。
他想起推演系统里那些分叉的命运线——每个牺牲者的瞳孔都会在死亡前放大0.3秒，每个幸存者的呼吸频率会在队友倒下后紊乱17次。
这些数据在他脑子里转成一句话：我不选牺牲谁，我选怎么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唐笑笑的睫毛颤了颤。
她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悄悄滑进裤袋时，按钮咔地轻响。
林啸侧头看她，她立刻低头拨弄保温桶的提手：汤要凉了，快喝。
深夜的指挥帐篷像口黑箱。
林啸掀开帆布帘时，后颈的旧伤又开始跳着疼——这是推演系统启动前的征兆。
他锁好门，沙盘上的战术灯次第亮起，意识里的虚拟空间骤然展开。
输入参数：边境渗透、人质混编、敌方心理诱导。他对着空气说。
系统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
无数光点聚成三维地图，突然，一个暗红色的人格模型撞碎了地图——鹰钩鼻、左眉骨有道旧疤，正是白天在审讯帐篷里的沈默言。
但画面再闪，竟是二十年前的训练照：年轻的沈默言站在境外训练营的铁丝网前，胸前挂着黑鸦的学员牌。
林啸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队友临死前用血在他手心写的黑鸦；想起系统第一次启动时，意识里闪过的寻找黑鸦的提示。
原来不是测试，是布局——沈默言在找他，就像他在找穿越的答案。
沙盘哐当一声被合上。
林啸靠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作训服。
窗外传来巡夜哨兵的脚步声，他摸出战术手电照向墙面——那里贴着穿越前队友的合影，照片边缘泛着黄，中间的空位，正是他现在的位置。
原来你也在找我。他对着黑暗说。
后半夜的风卷着草叶打在帐篷上。
林啸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突然听见医疗点方向传来药瓶碰撞的脆响。
他摸了摸腿上的纱布，血已经渗透到外层，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明天清晨...该去换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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