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裹着草叶上的露珠，医疗帐篷的帆布帘被掀开时，林啸额角的碎发沾着潮气。
欧阳倩正低头整理药盘，听见脚步声抬头，白大褂袖口沾着淡褐色的碘渍——那是方才给炊事班老张处理烫伤留下的痕迹。
林组长。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坐下。
林啸扯了扯作训裤，伤腿刚碰到木凳就抽了抽。
欧阳倩的指尖已经按上他膝盖：别硬撑。消毒棉擦过纱布边缘时，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伤是三天前越障训练时旧疤崩开的，当时为了完成战术推演，他硬扛着疼在沙盘前耗了八小时。
嘶...
纱布揭开的瞬间，欧阳倩倒抽一口气。
暗红的血痂混着渗出的新血，在小腿肚上洇成狰狞的地图。你这是拿命拼声望。她抓起镊子的手顿了顿，消毒水的凉意却更轻了，上回拆线才七天，负重越野时又崩开，肌肉纤维都没长结实。
林啸望着帐篷顶垂落的输液管，喉结动了动：队里最近任务重......
任务重就该更惜命。欧阳倩突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你倒下了，谁带何晨光他们突围？
谁去查黑鸦的线索？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林啸心里。
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那是值了半宿班被枕头压的——突然笑了：欧阳医生，你比教导队的老周还会说教。
说教总比收尸好。欧阳倩扯过新纱布，指尖扫过他脚踝时触到一片冰凉。
她动作一顿，抬头正撞见他扶着帐篷支架的手在抖。
晨光从帘缝漏进来，照见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他刚才一直用左腿撑着全身重量，就为了不让她看出疼。
林啸。她声音突然软下来，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张淡蓝色的止痛贴，下次，别等快倒了才来见我。
止痛贴贴上膝盖后方时，凉意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
林啸望着她低头打结的侧脸，忽然想起推演系统里那些冰冷的伤亡数据——但此刻，纱布的温度比任何战术报告都真实。
谢了。他站起身，伤腿竟真轻快不少，中午请你吃炊事班的红烧肉。
欧阳倩低头收拾药盘，耳尖微微发红：谁要你请......
林啸掀开帘子时，晨雾已经散了。
何晨光的声音从十米外的战术会议室飘过来：这小子又跑医疗点偷懒！他勾了勾嘴角，大步走过去——腿还是疼，但比刚才轻了七分。
战术地图在投影仪上投下蓝光，四个身影围在桌前。
李二牛捏着仿真伤具的硅胶面皮，额角渗着汗：哥，我这口音真像沈教授？他刻意压着嗓子，尾音还带着点西北腔。
像。林啸拍了拍他肩膀，你模仿他咳嗽的频率，和昨天推演的分毫不差。
王艳兵突然把战术笔往桌上一戳：所以咱们是要拿二牛当饵？
钓那个想让沈教授死的人？
对。林啸调出卫星地图，指尖点在3号山谷，真正的沈默言现在被关在加密隔离区，而咱们带着他走这条假路线——他画了道红圈，谁会在演练时精准伏击沈教授，谁就是黑鸦的线人。
何晨光皱眉：风险太大。二牛要是被认出来......
所以我们要让他像到连风都挑不出错。林啸转向李二牛，今晚加练骨传导耳机的震动频率，你得在三十米外听出口令。
李二牛用力点头，硅胶面皮蹭得脸发痒：哥，我能行！
日头西斜时，陈昊的摄像机闪了闪红光。
他蹲在隔离区外的灌木丛后，镜头里，被蒙着眼睛的沈默言突然顿住脚步。
风掀起他眼罩的一角，露出左眉骨的旧疤——他对着两公里外的观察哨，轻轻点了点头。
咔。陈昊按下暂停键，录像里那个细微的动作被放大十倍。
他抱着摄像机冲进战术室时，林啸正在调声波折射数据。
看这个。陈昊把相机往桌上一放，沈教授在给观察哨发信号。
林啸盯着屏幕，手指在计算器上快速敲打。
风速2.3米/秒，空气湿度67%——这些数字在他脑子里转成骨传导耳机的震动频率。他用骨传导，声波贴着地面传。他突然扯掉战术地图，重新画了条路线，改道5号溪谷，把假情报透给炊事班的老王——他孙子昨天刚给唐笑笑的慰问演出送了野花。
王艳兵摸着下巴笑了：唐笑笑那丫头，演起无意来比真的还像。
深夜，唐笑笑的手风琴声飘出慰问帐篷。
她拨着琴弦，突然哎呀一声：听说林组长这次心软，非要带沈教授那个敌特撤离？
这要是在真任务里......她声音渐低，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观察哨，有个黑影动了动。
林啸站在战术室顶楼，望着那抹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摸了摸腿上的止痛贴，温度还没散尽。
推演系统在意识里跳动，无数条命运线中，有一条格外清晰——明早八点，5号溪谷的灌木丛后，会有三支狙击枪同时抬起。
而他们的目标，是那个穿着沈默言作战服、戴着仿真伤具的身影。
晨雾未散时，战术警报声撕裂了山谷的静谧。
林啸趴在伪装网下，指节抵着战术目镜，瞳孔里映出三公里外灌木丛的细微晃动——那是推演系统标记过的狙击位。
李二牛裹着沈默言的作战服，正沿着假路线往5号溪谷移动，硅胶面皮下的喉结随着呼吸起伏，像只被按进陷阱的鹿。
注意，敌火覆盖十秒后抵达。耳机里传来王艳兵的粗喘，他正背着填充了仿真血肉的战术假人，在另一条明线上狂奔。
林啸的指甲掐进掌心——推演了十七次的场景终于来了。
第一发狙击弹擦着李二牛耳际飞过，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他踉跄着扑进壕沟，动作与推演时的沈默言分毫不差。
第二发子弹紧追而来，精准打在他方才的落脚处。
林啸喉间泛起腥甜——敌方连规避动作都预判了，说明他们拿到的撤离路线，比炊事班老王透给唐笑笑的更精确。
启动双影。他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像淬了冰，二牛，下潜排水管；艳兵，加速诱敌！
李二牛立即翻起作战靴后跟的磁性搭扣，泥地上裂开道半人高的暗门——这是三天前他借检修后勤管道时悄悄改造的。
腐臭的污水漫过膝盖，他咬着战术手电往暗渠深处爬，硅胶面皮被潮气泡得发皱，却始终紧盯着腕间的震动器——那是林啸用声波折射原理改造的，每三秒一次的轻震，代表安全。
明线上，王艳兵背着假人撞断两棵灌木，战术背心被荆棘划得开了线。
他故意喘得像破风箱：老林！
这孙子追得比狼还狠！话音未落，三发子弹几乎同时穿透他身侧的空气。
他嘴角扯出冷笑——这火力密度，够何晨光定位三次了。
东南方三百米，岩石后。耳机里传来何晨光的冷静通报，西侧草堆，两人；东侧树桩，一人。林啸的推演系统在意识里疯狂闪烁，十七条失败线中，只有这一条能让敌方暴露全部兵力。
他按下耳麦：晨光，收网。
下一秒，何晨光的狙击枪响了。
东侧树桩后的身影应声而倒，伪装网被血浸透，露出里面的数码迷彩——不是演习用的蓝军，是货真价实的特战服。
西侧草堆的两人刚要举枪，王艳兵突然转身甩出闪光弹，白光炸亮的瞬间，他把假人往地上一摔，抄起95式就扫。
投降！何晨光的战术手电光束刺进俘虏眼睛，演习规则，被缴械即出局。其中一人还在挣扎，王艳兵的军靴已经碾上他手腕：再动，老子当实战办你。那人才泄了气，喉结滚动着吐出：上面说......只要沈默言死在任务中，就算我们赢。
林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对讲机：陈昊，调隔离帐篷监控。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被蒙眼关押的沈默言正仰着头，眼罩滑到鼻梁，嘴角咧得几乎扯到耳根。
他的笑声透过监控器刺出来，带着几分癫狂：林组长，你看——他们连死都替我选好了方式。
手机在这时震动，周铁翼的号码跳出来。你证明了阴谋存在。老教官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但也打破了非杀立威的禁忌——你比他更懂人心。
林啸望着审讯室里浑身发抖的俘虏，指腹摩挲着战术手套的磨痕：我不是破禁忌，是立新规。
战狼不杀俘，但绝不容内鬼。
夜色深了，隔离帐篷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
林啸站在阴影里，看着沈默言慢慢摘下眼罩。
这个总爱用心理战操控人心的专家，此刻眼底泛着水光：你赢了。
可你知道谁派我来的吗？
不重要。林啸蹲下，与他平视。
从战术背心内侧摸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光，你说我穿越而来，那你知道......我是从哪一年来的吗？
沈默言的笑容凝固了。
他盯着芯片上那串用摩尔斯电码刻着的2023，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发紧：你......不该记得那个代号。
林啸没接话。
他站起身时，伤腿的旧疤又开始抽痛——欧阳倩的止痛贴早没了温度。
但他知道，这疼是活着的证明，是他和兄弟们在这世界刻下的印记。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战狼基地的集合号响了。
林啸站在训练场边，望着十名预选队员在晨雾中列队。
李二牛正帮王艳兵整理领章，何晨光抱着狙击枪检查瞄准镜，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株在血土里抽枝的树。
林组长！唐笑笑举着慰问队的小旗从食堂跑过来，老周说今天总结会，你可得上台讲话！
林啸望着队列里挺直的脊梁，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
风掀起他的作训服下摆，露出腿上还渗着血的旧疤——那是他和这个世界的纽带，是战王崛起的第一块基石。
晨雾散尽时，太阳正从山尖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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