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散,训练场的水泥地还沾着露水。
十名预选队员的作训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磨得发白的裤线——这是他们在战狼基地的第七十三天,也是最后一次以预选身份列队。
周铁翼的作训帽压得很低,帽檐阴影遮住了半张脸。
他站在队列前,军靴后跟磕出清脆的响:最后一考——无任务、无对抗、无评分。
这句话像颗哑弹砸进队列。
王艳兵的狙击枪吊带滑下肩膀他都没察觉,李二牛手里的急救包啪地掉在地上,连向来沉稳的何晨光都挑了挑眉。
林啸盯着老教官帽徽上反光的五角星,喉结动了动——昨夜隔离帐篷里,沈默言那句真正的战争在人心崩塌之处突然在耳边炸响。
他懂了,这哪是考核,是验印。
觉得规则可笑的,现在可以出列。周铁翼的声音像刮过靶场的风,战狼不要浑水摸鱼的,只要敢把后背交出去的。
林啸的战术手套蹭过战术背心第三颗纽扣——那是上次边境缉毒时,王艳兵替他挡的子弹留下的凹痕。
他弯腰解开作战靴的鞋带,泥地的潮气透过袜子渗进来,凉得人清醒。啪的一声,他把自己的识别牌甩在泥地上,金属牌撞出闷响:谁觉得不弃一人是笑话,现在可以走。
队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唐笑笑举着摄像机的手抖了抖,镜头里林啸赤脚踩在泥里,裤脚沾着晨露,像棵扎进土里的树。
何晨光第一个动了。
他摘下狙击枪背带放在脚边,手指捏着肩章扣转了两圈,咔嗒一声解下来。
肩章上的星星在阳光下闪了闪,落在林啸脚边:我信你带我们活着回来。他说这话时没看林啸,目光扫过队列里挂彩的王艳兵、腿伤未愈的李二牛,像在确认什么。
王艳兵的虎牙咬着下嘴唇。
他解战术腰带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金属扣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从靶场到囚笼,他弯腰放下腰带时,后腰那道和林啸同一场任务留下的刀疤隔着作训服凸出来,我没见过第二个敢背伤员冲火线的疯子。识别牌落在何晨光的肩章上,溅起一点泥星。
李二牛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把急救包翻了个底朝天。
他摸出块皱巴巴的糖纸——那是上次人质救援时,林啸塞给他的压缩糖——轻轻放在泥地上。二牛不聪明,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出一口白牙,但知道跟啸哥走,错不了。
四个人围成个小圈,识别牌、肩章、战术扣在泥地上堆成座小塔。
风掀起林啸的作训服下摆,露出腿上还渗着血的旧疤——那是三个月前跨国反恐任务里,为救李二牛被地雷炸的。
唐笑笑的摄像机镜头突然模糊了,她抹了把眼睛,发现睫毛上沾着水雾。
周铁翼走过来时,军靴踩过泥地的声音像敲在人心上。
他弯腰拾起那堆东西,指腹摩挲着林啸识别牌上磨得发亮的边缘——那是这个年轻人每天擦三次留下的痕迹。你们不是弃权,他把东西逐一发还,发回林啸时多停了两秒,是选择了另一种胜利。
训练场的广播突然响了,是沈佳妮的声音:报告总教官,军法处已接收沈默言。周铁翼的背挺得更直了,目光扫过林啸的腿伤,扫过何晨光狙击枪上的弹痕,最后落在泥地的小塔上:他说,真正的战争,不在训练场,在人心崩塌之处。
林啸感觉有团火从胸口烧到眼眶。
他接过自己的识别牌,金属贴着皮肤发烫——那是战狼的温度,是兄弟的温度。
从今日起,周铁翼摘下自己的上尉肩章,战狼中队突击组——队长,林啸。
掌声像潮水漫过训练场。
王艳兵用力拍林啸后背,拍得他伤腿直抽痛;李二牛红着眼眶往每个人兜里塞压缩饼干;何晨光举着狙击枪冲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枪托上用红漆新刷的啸字还没干透。
林队长。欧阳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温柔。
林啸转身就看见她抱着急救箱,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从医务室一路跑过来的。
她伸手摸他的额头,指尖凉得像薄荷:体温38度5,旧伤渗血,现在跟我去体检。
林啸想躲,却被她揪住战术背心的领口。
唐笑笑的摄像机咔嚓一声,拍下他耳尖发红的模样。
阳光正漫过训练场的铁丝网,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根。
欧阳倩的手指还揪着林啸战术背心的领口,指尖微微发颤。
她能隔着布料摸到他发烫的皮肤,那温度比晒透的枪管还灼人——这傻子,明明烧得厉害,刚才在训练场还像根标枪似的立着。
“走。”她拽着人往医务室方向带,白大褂下摆扫过泥地,沾了半片草屑。
林啸由着她拉,伤腿每落地一次都抽痛,但他偏要把腰板挺得笔直。
余光瞥见王艳兵追上来,手里举着他忘拿的作训帽,帽檐还沾着泥星子。
“啸哥!”王艳兵中气十足地喊道,“体检完记得让倩姐给你熬姜汤,上次你说她煮的比炊事班的甜!”
李二牛不知从哪摸出个苹果,硬塞进林啸另一只手:“啸哥吃,补充维生素!”苹果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混着训练场的草腥气。
何晨光没说话,只把狙击枪往肩上一扛,枪托上“啸”字的红漆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他知道林啸最烦前呼后拥,所以默默跟在队伍最后,像一堵沉默的墙。
“都回去收拾装备。”林啸回头,声音带着点沙哑,“明天去边境线踩点,王艳兵把热成像仪检查三遍,二牛把急救包扩容。”
王艳兵刚要反驳“这时候哪能说任务”,就撞进他泛红的眼底——那里面有团火,烧得人没法不服从。
几个大男人互相推搡着转身,李二牛的作训服后襟还沾着泥,何晨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王艳兵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长歪了的树。
当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冲进鼻腔时,林啸的额头已经能烙熟鸡蛋。
欧阳倩把他按在检查床上,动作重得像在按一块顽石:“躺好!”
她扯下听诊器,金属头刚贴上他胸口就皱起眉——心跳快得像连发枪。
“上次跨国任务后我就说要拍X光。”她翻出登记本,纸页被手指捏出褶皱,“你说‘骨头没断,养两天就好’,现在呢?”
X光机“嗡”地启动了。
林啸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想起三个月前在雨林里,李二牛踩中压发雷的瞬间。
他扑过去的刹那听见骨头“咔”的轻响,像枯枝折断,可当时李二牛的血正顺着他脖子往下淌,烫得他根本顾不上疼。
“片子出来了。”欧阳倩的声音突然变轻,轻得像一片雪花。
屏幕上,右腿胫骨处有条蜘蛛网状的裂痕,像一道狰狞的闪电。
欧阳倩的指甲掐进掌心:“永久性骨裂。你早就知道?”她的尾音发颤,像被风吹散的弦。
林啸盯着片子上的阴影,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推演系统里,二十三种战术预案里有十七种需要他负重奔袭;想起何晨光说“我信你带我们活着回来”时,眼底那像星星般的光;想起王艳兵解战术腰带时,后腰刀疤凸起的弧度——那是替他挡的刀。
“可只要还能跑,就不能让兄弟多走一步。”他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枪管。
欧阳倩突然扑进他怀里。
消毒水味混着她发间的薄荷香,裹住他发烫的皮肤。
她的眼泪渗进他战术背心的布料,烫得他心口发疼:“下次……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林啸慢慢抬起手,拍着她的后背。
他的掌心还留着泥地上那堆金属的温度,留着兄弟肩章上星星的棱角。
“我现在活的,就是我想活的样子。”他说,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
傍晚的慰问演出在靶场临时搭的舞台上。
唐笑笑的军礼标准得像刻出来的,她抱着吉他站在聚光灯下,琴箱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上次人质救援时,林啸背着昏迷的王艳兵穿越火场的背影。
“这首歌叫《背你回家》。”她的声音比平时沙哑,“写给所有愿意把后背交出去的人。”
第一声和弦响起时,全场静默。
王艳兵摸出一根烟又掐了,李二牛把脸埋在何晨光肩窝里,何晨光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狙击枪托上的“啸”字。
歌词像一把钝刀,割开每个人的回忆:“火舌舔着战友的肩章/他说‘抓紧我,别往下看’/泥里的血开成花/他的脚印比子弹还烫……”
“他说他不是英雄/可我们都知道——”唐笑笑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晚风掠过靶场的铁丝网,“战王,从来不是打出来的,是扛出来的。”
掌声像炸雷。
陈昊的摄像机镜头晃了晃,画面切到观众席:周铁翼背着手站在最后排,帽檐下的眼角泛着红;沈佳妮抱臂站着,嘴角抿成一条线,可手指在悄悄抹眼睛;连向来严肃的军法处干事都红了眼眶。
最后画面定格在林啸被兄弟们簇拥的背影——他走在最前面,王艳兵搭着他的肩膀,李二牛扒着他的后背,何晨光举着狙击枪,枪托上的“啸”字在暮色里亮得像一团火。
深夜的旗杆下,林啸仰头望月。
风掀起战狼旗,旗角扫过他发烫的脸。
推演系统的蓝光突然在视网膜上浮现,机械音像滴进冰潭的水:【人格风险建模进度:2/5。
检测到高频关联词——“黑鸦”“2047”“时空锚点”。
警告:信息源来自外部加密频段。】
他摸出战狼旗的流苏,指尖缠着粗糙的丝线。
三个月前在雨林,他听见无线电里模糊的“黑鸦”;上次边境缉毒,截获的毒贩密信上写着“2047计划”;还有系统里突然出现的“时空锚点”——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你想看我怎么扛?”他对着月亮轻声说,“好啊……那就让我扛到你不得不现身那天。”
战狼旗“哗啦”作响,像是回应。
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
欧阳倩轻手轻脚推开医务室门时,林啸正蜷在病床上,额角敷着的湿巾已经滑到耳边。
心电监护仪的滴声规律而平稳,他的脸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得像晒过的河床。
欧阳倩重新给他换了湿巾,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轻声骂:“傻子。”
窗外,战狼旗仍在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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