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动着林啸混沌的意识。
他睫毛颤了三颤,终于在第三十六次蜂鸣后睁开眼——天花板的荧光灯刺得眼底生疼,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把病号服黏在了背上。
第一反应是去摸战术手表。
右手刚抬到胸口就重重砸在了床垫上,腕骨撞得生疼。
他这才发现双臂像灌了铅,连蜷起手指都在发抖。
表盘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秒针卡住的位置结着薄霜,是昨夜雪夜跑旗杆时沾上的。
“别乱动。”
温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带着一股淡淡的碘伏味。
林啸偏过头,就看见欧阳倩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没擦净的酒精渍。
她眼底青黑比往常更重,发梢翘着几缕乱毛,显然在这守了整整一宿。
“烧到39.7度。”她把温度计举到他眼前,玻璃管里的水银柱几乎要顶到红标,“连续七次推演反恐预案,神经反馈系统过载。医生说再强行调用战术推演……”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可能永久失忆。”
林啸盯着她攥着药碗的手——指节泛白,碗沿压出红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一团烧糊的棉花:“笑笑她们……”
欧阳倩没接话,转身调出床头柜上的平板。
监控画面跳出来时,暴雨正砸在慰问车队的车顶上,雨刮器疯狂摆动也刮不开一片模糊。
第七辆车突然偏离主路,轮胎在泥地里打了三个转,最后陷进半人高的野草丛。
GPS信号在K97路段骤然消失前,能勉强看清挡风玻璃上贴着的“战狼中队专属慰问”红贴纸。
“凌晨一点十七分。”欧阳倩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们要去给边境哨卡送年货,说‘战士们在雪窝里啃压缩饼干,我们带了现包的饺子’。”
林啸突然撑着床头坐起。
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床单上,眼前闪过无数重影——唐笑笑举着吉他冲他笑,说要写首《战狼狂想曲》;曲比阿卓给她别银饰,笑她头发乱得像鸟窝;连林晚秋都板着脸塞给他一盒润喉糖,说“文艺兵也是兵,别嫌我们吵”。
“躺下!”欧阳倩急得药碗差点摔了,“你现在站起来,心脏会……”
“那我更要动。”林啸抓过床头的战术腰带,金属扣擦过手腕,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血痕,“她们信这身军装能护着她们,现在被困在塌方区——”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突然笑了,“我要是躺这儿,以后谁还信?”
欧阳倩突然转身拉开抽屉。
玻璃药瓶碰撞的脆响里,她抽出一支泛着冷光的注射笔,针管里的液体蓝得像极地的冰。
“抗排异剂。”她按开保险,针头在灯光下闪了闪,“能撑六小时清醒。但副作用是心跳过速、幻觉频发……”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你不是机器,别把自己当燃料烧。”
林啸望着她泛红的眼眶。
记忆突然闪回雪崩那天,他背着李二牛在雪地里跌跌撞撞,是欧阳倩追上来塞给他暖宝宝,手指冻得通红还笑着说“旧伤不能冻”。
此刻她眼尾的泪痣跟着睫毛轻颤,倒像一颗落进他心口的星子。
“可你是唯一肯给我加油的人。”他伸出胳膊,袖口滑下去,露出青紫色的针孔——全是这三天推演时打的营养针,“扎吧。”
冰凉的药剂注入血管时,林啸听见自己心跳声突然拔高,像战鼓在耳膜上擂动。
欧阳倩的手在抖,针头差点偏了,最后还是精准扎进静脉。
药液顺着血管往四肢窜,他看见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突然变成两重,又三重,像极了亚马逊雨林里的萤火虫。
“六小时。”欧阳倩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动作重得像要把他钉在床上,“六小时后我去作战室抓人,听见没?”
林啸没回答。
他摸出战术日记本,里面的暖宝宝早没了温度,照片上的众人却笑得灿烂。
他把本子塞进病号服里层,那里缝着一根细若发丝的枪绳——是曲比阿卓用藏银匕首给他编的,说“关键时刻能当绳梯”。
作战室的门被撞开时,林晚秋正拍着桌子:“山路塌方,能见度为零!文工团不是作战单位,不能拿战士生命冒险!”她转身看见拄拐的林啸,瞳孔骤缩,“你不要命了?”
林啸没理她。
他撑着拐杖站得笔直,军装前襟还沾着病号服的蓝布,声音却像刀劈冰:“她们带着二十箱年货、三百盒饺子去慰问,是因为相信穿这身的能护着她们。现在她们困在雪地里,我们不动——”他扯松领口,露出日记本的边角,“以后谁还敢信这身军装?”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玻璃上的响声。
曲比阿卓“唰”地站起来,藏刀挂坠撞在战术腰带上:“我熟悉盘龙岭地形,带突击组开路。”
王艳兵把狙击枪往桌上一摔,枪托砸出闷响:“啸哥走哪儿我跟哪儿,大不了老子背口棺材上山——反正不能让笑笑她们在雪地里冻成冰棍。”
林晚秋盯着林啸发白的嘴唇,又扫过他臂弯里的注射针管。
最后她重重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卫星地图拍在他面前:“三小时后暴雪封山。”她指腹划过K97路段,“给你五小时,活要见人,死……”她喉结动了动,“死也要带她们回家。”
林啸弯腰捡起地图。
战术日记本里的照片蹭着胸口,像有人在轻轻推他。
他抬头时,窗外的雪突然大了,风卷着雪粒拍在玻璃上,发出呜咽般的响声。
深夜的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时,林啸摸黑出了宿舍。
战狼中队的旗杆在月光下投下黑影,他的作战靴踩过结霜的草坪,在雪地上压出一串深脚印。
“叮——”
加密手机的震动贴着大腿传来。
他背过身挡住月光,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张模糊的卫星图刺痛眼睛:西北荒漠里,废弃雷达站的断壁残垣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坐标旁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刺得他心跳漏了一拍:“2047最终容器,等你回家。”
“2047...”林啸的拇指重重按在屏幕上,指节泛白。
前世执行亚马逊任务时,牺牲的队长曾在遗言里提到这个编号,说是“能改写特种部队命运的终极计划”。
穿越三年,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濒死幻觉,可此刻卫星图上的红圈,却像一根钉子,狠狠扎进记忆里。
他摸出打火机,蓝色火焰舔过纸条边缘。
火星溅在雪地上,转瞬被寒气扑灭,可那句“等你回家”却在火光里烧得更亮。
“好啊,我去。”他对着燃烧的纸条低语,灰烬被风卷着往旗杆顶飘,“但在这之前——”
他转身望向医院方向。
住院部三楼的窗户还亮着灯,欧阳倩的白大褂影子在窗帘上晃了晃,像一朵温柔的云。
“我得先知道,”他摸了摸心口的战术日记本,那里躺着冷却的暖宝宝和温热的照片,“那个给我贴暖宝宝的人,愿不愿意等我回来。”
夜风卷起他的作训服下摆,火光映着他的侧脸。
下颌线被阴影切割得如刀刻,可眼底却浮着一层极淡的温柔——像雪原下藏着的春溪,表面结着冰,底下却淌着要化未化的温柔。
旗杆上的战狼旗“哗啦”作响,仿佛在应和他未说出口的承诺。
更冷的天或许就要来了,但此刻他心口的温度,已经足够焐化整座雪山。
林啸摸黑回到病房,欧阳倩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攥着他的手腕。
他轻轻抽出手,给她盖上外套。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他突然发现她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像两片小月牙。
他坐在床边,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稳定的心跳曲线,嘴角微微上扬。
这三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生死,但此刻的宁静,却是他最珍惜的。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然后起身离开病房。
走廊里,王艳兵和曲比阿卓已经等在那里。
王艳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啸哥,我们准备好了。”
林啸点了点头,说:“出发。”
三人走出医院,寒风扑面而来。
林啸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摸了摸心口的战术日记本,那里有欧阳倩的暖宝宝和照片,还有他未说出口的承诺。
暴风雪即将来临
深夜,暴风雪席卷盘龙岭。
小队徒步突进,林啸靠药物维持清醒,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但他知道,唐笑笑她们就在前面,他必须坚持下去。
雪地里,一行脚印逐渐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战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风雪卷着碎冰砸在战术目镜上,林啸的睫毛结了层白霜。
他呼出的热气在面罩上凝成雾,模糊了曲比阿卓打过来的手势——她正蹲在三十米外的冰崖下,用藏刀挑开覆盖着松枝的雪堆,露出半块青灰色岩角。
“隐蔽路径!”王艳兵的声音从喉间通讯器里炸响,狙击枪背带在他肩头勒出红痕,“热成像显示,车辆在崖底背风处,有六个热源!”
林啸扶着冰壁站直,太阳穴突突跳着。
药物催生的幻觉里,前世亚马逊雨林的暴雨正和眼前的暴雪重叠——队长浑身是血的手正抓向他的战术背包,而此刻曲比阿卓的藏刀坠子正撞在他心口,隔着三层衣物都能摸到那抹凉意。
“推演启动。”他咬着牙闭紧眼,意识沉入熟悉的虚拟空间。
雪粒在推演屏上凝成数据流,他输入风速、冰层厚度、车辆承重数据,二十种救援路线在眼前炸开。
第三轮推演时,崖顶突然闪过橙红光点——是雪崩预警系统的热感应探头!
“后撤五米!”他扯开嗓子吼,作训靴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三人刚扑进岩缝,就听见头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雪块裹着断树砸下来,最近的一块擦着王艳兵的战术头盔飞过,在他脚边砸出个半人深的雪坑。
“操!”王艳兵抹了把脸上的雪,露出白牙笑,“啸哥这推演比天气预报还准!”
林啸没接话。
他盯着虚拟屏上最后一条绿色路线——需要曲比阿卓用藏刀凿出岩钉,王艳兵用狙击枪绳荡过冰涧,而他自己……必须在三分钟内清空胸腔里的灼痛,否则心跳会冲破一百八。
“阿卓,岩钉。”他扯下战术手套,指腹按在冰壁上。
寒冷却熟悉的触感涌上来,像极了前世在喜马拉雅攀冰时的岩壁。
曲比阿卓的藏刀递过来时,刀鞘上还留着她手心的温度,“数到三,凿!”
“一!二!三——”
冰屑飞溅中,第一颗岩钉嵌进岩缝。
林啸的呼吸逐渐与凿击节奏重合,幻觉里队长的血手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欧阳倩在病房里泛红的眼尾。
他突然想起她塞暖宝宝时说的话:“旧伤不能冻,心也不能。”
“岩钉固定完毕!”曲比阿卓的声音穿透风雪,“荡索长度十七米,承重三百公斤。”
王艳兵已经把狙击枪拆成零件捆在背上,战术绳在他掌心绕了三圈:“我先过。要是掉下去——”他冲林啸挤眼,“记得给笑笑说我是为她摔的。”
林啸看着他跃入风雪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细碎的敲击声,像石子打在金属上。
他屏住呼吸,听见唐笑笑的声音混着电流刺啦刺啦响:“战狼狂想曲……第三段副歌……吉他弦……”
“是摩斯密码!”曲比阿卓突然拽他袖子,藏银耳坠在雪地里闪了下,“短长短短,是SOS。短长短长,是位置!”
林啸的手指在战术屏上飞点。
当坐标与推演路线重合的瞬间,他感觉有团火从心口烧到眼眶——那些被暴雪吞噬的脚印,那些被冰棱割破的手背,原来都是通往光的路。
“阿卓,跟我上!”他扣紧岩钉,冰爪在岩壁上咬出深痕,“王艳兵,接住她们!”
崖底的越野车像块被丢弃的铁皮,后窗玻璃碎成蛛网,唐笑笑正用吉他弦绑着最后一块篷布。
林晚秋把军大衣裹在三个新兵身上,自己冻得发紫的手还在搓着暖宝宝——正是欧阳倩塞给林啸的那种,印着粉色樱花的包装。
“咔嚓!”
冰涧上的战术绳突然绷紧。
王艳兵像只黑雕扑下来,狙击枪托撞碎最后一块冰棱,张开双臂接住从车窗爬出来的文艺兵。
林啸攀着岩钉滑降时,正看见唐笑笑挂着冰碴的笑脸:“啸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闭嘴。”他扯下自己的防风面罩扣在她头上,手套摸了摸她后颈,“体温过低,走不动就趴我背上。”
林晚秋最后一个下车。
她拍掉身上的雪,把半盒没拆封的润喉糖塞进林啸口袋:“里面有两颗是巧克力味的,给欧阳那丫头。”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下次别拿命赌,我们信你,但更想你活着。”
归程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林啸背着唐笑笑走在最前面,王艳兵和曲比阿卓架着两个新兵,队伍在雪地上压出歪歪扭扭的脚印。
通讯器里突然响起欧阳倩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指挥部说你们过了K95,还有三公里。”
“嗯。”林啸应了声,喉咙发紧。
“我煮了姜茶。”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加了双倍红糖,你胃不好……”
“知道了。”他低头看了眼战术日记本,照片上的欧阳倩正笑着,发梢翘着和病房里一样的乱毛。
雪光映着他的脸,下颌线的冷硬终于软了下来,“等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医院的红灯笼在雪地里亮成一片。
欧阳倩裹着白大褂冲出来,发梢的乱毛沾着雪花,手里的保温桶还在冒热气。
林啸把唐笑笑交给医护,转身时被她撞了个满怀。
“烫。”他闷声说,却没推开。
欧阳倩的眼泪砸在他肩章上,洇开一片水痕:“心跳112,体温38.5……”她抽噎着摸他额头,“以后再敢……”
“不敢了。”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战术日记本里的暖宝宝突然有了温度,“以后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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