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铁网外的木棉树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林啸摸出战术手表看时间,指针刚划过六点。
他正打算回宿舍补个回笼觉,裤袋里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起来,震得大腿根发麻。
报告林副队!是哨兵小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王班长在北靶场开枪了!
林啸的瞳孔瞬间收缩。
王艳兵刚结束昨夜的边境巡逻,按规矩该在宿舍补眠,怎么会带着枪去靶场?
他踩着石子路狂奔时,战术靴后跟在地上擦出火星,远远就看见北靶场的防护网被撕开个口子,王艳兵半蹲在沙袋后,枪管还冒着淡蓝硝烟。
艳兵!林啸大喝一声。
王艳兵猛地抬头,眼白里布满血丝,像头受了惊的狼:啸哥!
我看见你在三点钟方向打手势,让我朝那片灌木丛开火!他指着靶场角落的荆棘丛,那里躺着具幻影靶——用迷彩布和泡沫做的假人,胸口被95式步枪掀翻了块血肉,弹孔呈完美的扇形散布,正是林啸三天前在战术推演里模拟的敌特渗透路线。
谁让你擅自用实弹?林啸抓住王艳兵的手腕,触感烫得惊人。
他这才发现对方作战服的领口全被冷汗浸透,喉结剧烈滚动着重复:是你啊啸哥,你站在树后面,嘴型是开火...
监控室的荧光屏映得苏岩的脸发绿,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王班长的脑波记录调出来了。屏幕上跳出两条波浪线,林啸的α-θ波段像锯齿,王艳兵的却在凌晨两点突然攀升,与他的脑波轨迹重叠成几乎一样的曲线,深度睡眠期同步率87%,这他妈比同卵双胞胎还像......
他们不只监听心跳。林啸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枪管,他们在复制我的意识。
我来监测。
欧阳倩不知何时站在监控室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靶场的草屑。
她手里提着银色的脑波仪便携箱,腕间的医用手表闪着微光——那是她总说能测到零点零一度体温变化的宝贝。
林啸刚要开口,就见她已经扯过导联线,金属贴片贴上太阳穴时,睫毛轻轻颤了颤:我学过神经科监测,比护士专业。
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里,欧阳倩的呼吸逐渐绵长。
林啸盯着监测屏上逐渐平缓的β波,突然听见咔的一声——是导联线崩断的脆响。
欧阳倩的身体猛地弓起,白大褂下的脊背绷成弓弦,瞳孔像被抽干了焦距,直勾勾盯着监控室的西北角:别去西北......那里有门......门后是你......
欧阳!林啸扑过去托住她后颈,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
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力气大得不像个医官:你梦见的不是实验室......是产房......秦昭说过......
秦昭?林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个月前在停尸房,那个疯癫的老研究员确实抓着他手腕喊过这句话,当时他以为是胡话,此刻却像根钢钉钉进脑子里——难道自己反复梦见的、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白房间,根本不是蜂巢的实验室?
送她去医疗站。林啸把欧阳倩交给赶来的护士,转身时军靴带起一阵风。
谭晓林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间,他推门进去时,正看见对方在烧文件。
纸灰打着旋儿从窗口飘出去,落在楼下的玉兰树上。
蜂巢计划涉及意识复制吗?林啸反手锁上门。
谭晓林的手顿了顿,火机咔嗒一声熄灭。
她从抽屉最底层摸出本泛黄的手册,封皮上的影子协议四个字被磨得发白:通过情感锚点建立神经镜像,实现意识代打。她翻开内页,纸页间掉出张老照片,是只戴着脑波仪的猴子在开枪,当年只在动物身上试验......但秦昭,他改了代码。
林啸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这半个月总做的怪梦:自己站在靶场树后打手势,另一个自己在沙袋后扣动扳机;边境缉毒时,明明是他下令包抄,醒来却发现行动轨迹和梦境分毫不差。
你最近是不是总做同一个梦?谭晓林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按在他跳动的脉搏上,有人替你开枪,替你下命令?
林啸没说话。
窗外的玉兰树在风里摇晃,花瓣落在影子协议的纸页上,像滴凝固的血。
他想起欧阳倩监测时说的门后是你,想起王艳兵同步的脑波,突然明白影渊要的不是他的命——是他的意识,是让所有战友在睡梦里把林啸的指令当成本能。
今晚。林啸松开谭晓林的手,转身时军牌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我要试试浅睡眠。
谭晓林的瞳孔缩了缩:镇静剂?
低剂量的。林啸摸出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刃映着窗外渐强的日光,他们想复制我的意识,那我就......他没说完,刀尖在影子协议的纸页上划出道裂痕,让他们看看,这意识里藏着什么。
医疗站的消毒水味顺着走廊飘进来时,林啸已经走到楼梯口。
他摸出兜里的接收器,金属表面还带着欧阳倩的余温——那串需要心跳频率解锁的加密代码,或许该现在就试试。
晚风掀起他的作训服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镇静剂针管。
月亮已经爬上来了,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医疗站的白墙在夜灯里泛着青灰,林啸把镇静剂针管抵在肱二头肌上时,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针剂推入血管的瞬间,他想起三天前欧阳倩给他包扎刀伤时说的话:“浅睡眠状态下,人的防御性脑波会降低37%——但你要赌的,是他们贪心到不肯提前切断连接。”
战术手表的金属表带扣上腕骨,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苏岩远程接入的脑波同步器在枕头下发出细微嗡鸣,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指尖轻轻叩了叩太阳穴——那里贴着欧阳倩亲手贴的导联贴片,还残留着她医用手套上的薄荷味。
“情感变量权重,设定为欧阳倩的信任。”他对着空气说完这句话,意识便像坠入了温水里。
监控室的电子屏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
沈佳妮正端着的马克杯“当啷”掉在地上,褐色咖啡在防静电地板上洇开,她扑到操作台前时,发梢扫过键盘:“信号被截获了!他们在实时解析!”全息投影里,林啸的脑波曲线原本是平稳的潮汐线,此刻正被无数银色数据流切割成碎片,“影渊的服务器在……缅甸边境?不,坐标在跳变!”
林啸在梦里眯起眼。
他看见自己穿着作训服站在西北雷达站的铁丝网前,铁锈味的风灌进领口——这是他刻意释放的虚假记忆。
当那扇斑驳的铁皮门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虚空扬起下巴。
监控室的脑波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沈佳妮盯着投影里突然暴涨的γ波段,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他在说话!梦境音频同步了!”
“你们听好了——”林啸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模糊,却清晰得像敲在钢板上,“下次复制我,记得别漏掉她的笑。”
医疗站的监护仪“滴——”地拉响长音。
欧阳倩从行军床上弹起来时,额角的冷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她抓着被单的手在发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顶灯里闪了一下:“我梦见你回头……”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然后……我笑了。”
指挥室的空调突然停了。
苏岩的手指在键盘上猛地一顿,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倒卷成漩涡,最底层的代码里跳出一行猩红标记:【污染:情感病毒注入】。
他猛地扯下耳机,转身时撞翻了椅子:“队长!影渊服务器里存了十七份林啸的意识备份,但最新这段……”他喉结动了动,“被情感数据覆盖了。”
方政推开门的瞬间,晚风卷着玉兰花瓣灌进来。
他手里的名单纸页哗哗作响,十二个人的照片在桌上铺开,最上面一张是后勤科老周——那个总给新兵多打半勺红烧肉的炊事班长。
“后勤、通信、心理科。”他的拇指按在“心理科”三个字上,指节泛白,“他们都接触过‘蜂巢’残卷。”
林啸站在指挥室窗前,玻璃上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楼下的玉兰树在风里摇晃,他望着树影里晃动的光斑,突然想起欧阳倩惊醒时说的“我笑了”——那是上个月他带她去看军属文艺汇演,她被小品逗得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
“他们想用我的梦打仗。”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压着炸药引信,“那我就让他们的梦,变成坟场。”
废弃心理科的灰尘在月光里漂浮。
一面裂成蛛网状的镜子上,新鲜的血字还在往下淌,“S-7已觉醒”七个字歪歪扭扭,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只垂死的手。
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响着,分针正缓缓爬向“4”。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十二道黑影从宿舍楼阴影里鱼贯而出,战术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像蛇在草丛里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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