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彻底隐入云层时,玄阳宗主殿前的银杏叶正扑簌簌落满青石板。
林玄立在三阶汉白玉高台之上,腰间玄铁剑鞘撞着台阶发出轻响——这是他方才从厉天雄尸身上剥下的宗主信物,此刻正随着他呼吸起伏,似有活物般轻颤。
厉天雄勾结赤炎门,欲献我宗大阵予外敌,已被我亲手诛杀。他的声音裹着玄阳宗护山大阵的灵力,像一根细针直刺进每个弟子耳中。
广场上原本整齐的跪伏声突然乱了,外门弟子交头接耳的私语如潮水漫开,几个筑基期的执事长老干脆直起腰,浑浊的目光在林玄腰间玄铁剑和他半张法相残留的玄色纹路间来回逡巡。
唯有大长老莫问天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他穿了三十年的月白长老袍此刻紧绷在肩头,指节因用力攥紧袖中玉牌而泛出青白,眼尾的皱纹里凝着冰碴似的冷意——昨夜他亲眼看见厉天雄在血魄池边咬破指尖,将一道秘符打进传讯玉蝉,那玉蝉振翅时带起的腥风,分明是赤炎门特有的赤焰香。
可此刻站在这里的林玄,却像早就算准了什么,连语气里都带着猫戏耗子的闲适。
检测到强烈愿望波动——莫问天:查明宗主死因,还师弟清白。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林玄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
他望着莫问天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被封印前见过的老狗——总把主人的破布当宝贝叼着,咬得越紧,反而勒得自己越疼。
明日辰时,清心大典。林玄抬手接住一片银杏叶,叶面上系统的愿力扫描界面正泛着幽蓝微光,宗门禁制明镜阵会为诸位照见心迹。
忠者留,异者去。他指尖在叶面上轻点,广场中央的八卦阵图突然亮起金芒,阵眼处浮起九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的竟是厉天雄的九颗本命金珠——被吞噬之力重塑后,金珠表面爬满了玄色纹路,像活物的血管般缓缓蠕动。
外门弟子开始依次入阵。
第一个进去的是个练气期小弟子,系统界面唰地跳出一团浑浊的灰红——想偷藏经阁的《御剑术》换灵石。
林玄垂眸轻笑,袖中系统面板自动记录下这个名字。
第二个是个金丹长老,愿力是刺目的黑红,夹杂着细碎的金芒——想取代大长老之位。
他刚踏出阵门,林玄便对身侧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立刻上前按住他肩膀:长老操劳,去偏殿喝杯茶醒醒神。
直到第八十七个弟子入阵时,系统界面突然炸开一片雪色。
林玄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个穿青布短打的外门女弟子,发间扎着根褪色的红绳,此刻正攥着衣角站在阵中央,睫毛因紧张而轻颤。
她的愿力像刚落的雪,底下只藏着一缕极淡的蓝:只愿宗门安宁,师弟能活。
柳青萝。林玄念出她的名字时,那姑娘猛地抬头,眼底的惊惶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屈指弹起一片银杏叶,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明日巳时,来演武场找我。
广场上的骚动在此时达到顶峰。
莫问天终于站起身,月白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此阵非正道!
分明是摄魂邪术!他腰间的苍云剑嗡鸣出鞘三寸,剑身上浮起的冰棱映着他泛红的眼尾,我玄阳宗立派三百年,何时用这种旁门左道试探弟子?
林玄望着他因愤怒而颤抖的剑尖,忽然笑出声。
他的笑声混着阵中青铜灯的轻响,像石子投入深潭,惊得莫问天的剑刃微微发颤。大长老忠心可嘉。林玄抬手理了理紫金袍的领口,既然不愿验心,便代我接待贵客吧。
话音未落,山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团赤红色火云正破云而来,火云下站着个穿猩红锦袍的男子,丹凤眼尾挑着颗朱砂痣,正是赤炎门的使者炎无命。
他身后跟着三个炼虚期护卫,每人腰间都悬着带血的玄铁鞭,鞭梢在风中发出尖啸——这哪里是来做客,分明是来问罪。
莫问天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想起昨夜在厉天雄尸身旁捡到的传讯玉蝉,想起自己鬼使神差将玄阳有变,速来清剿邪祟的密信打进玉蝉时,林玄正背对着他站在血魄池边,衣角沾着未干的血渍。
原来从一开始,这局就不是厉天雄设的,而是林玄...
贵使远道而来,不为结盟,反为问罪?林玄已迎到山门前,嘴角仍挂着温煦的笑,仿佛没看见炎无命身后渗出的杀気。
他抬手虚引,请入殿,奉茶。
殿内檀香混着炎无命身上的血腥气,呛得莫问天直皱眉头。
炎无命刚坐下便拍案:林宗主好手段!
我家门主说,要见仙尸残骸才肯信你们的诚意。他丹凤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毕竟厉天雄说过,那具尸体里......
残骸?林玄突然打断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昨夜便化作血雾了。
倒是有人趁乱取走一缕精血......他的目光慢悠悠扫过莫问天,大长老,你昨夜在血魄池边做的事,还要我替你说?
莫问天如遭雷击。
昨夜他确实用厉天雄的精血祭了苍云剑,想借此破林玄的邪祟——这是他和亡故的前任宗主才知道的秘辛。
此刻被当众拆穿,他只觉喉头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请铁山战傀,护殿。林玄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随着他话音落地,殿外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三丈高的青铜战傀破门而入,赤红色的眼瞳扫过众人时,连炎无命的炼虚护卫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战傀肩头的玄阳宗纹章泛着幽光,正是林玄昨夜吞噬宗主权柄时激活的护宗重器。
殿内的气氛在战傀的压迫下凝固成冰。
林玄却趁乱将一缕神识附在炎无命最右边的护卫身上——那护卫耳后有颗朱砂痣,是赤炎门暗桩的标记。
他看着护卫借如厕之名溜往后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后山禁地的地火裂隙旁,炎无命正将一卷密盟往莫问天手里塞:杀了林玄,玄阳宗归你,我要血魄池的......
要什么?林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炎无命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转身欲逃,却见林玄指间捏着根锁龙铁刺,刺尖还滴着他护卫的血——原来那护卫刚到禁地便被制住,密盟的内容早被林玄看得一清二楚。
你!炎无命刚喊出一个字,铁刺已贯穿他咽喉。
他圆睁的双眼映着地火的红光,直到尸体坠入裂隙时仍保持着惊愕的表情。
叮——埋尸完成,吞噬【赤炎门边境情报网】、【炎无命的贪婪执念】。系统提示声响起时,林玄的识海里多了幅闪着红光的地图,上面标满了赤炎门在玄黄界边境的据点。
他抬头望向莫问天,后者正试图用苍云剑自刎,却发现手腕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
你忠的从来不是宗门。林玄走到他面前,指尖点在他眉心,是忠诚本身——就像狗护着块骨头,哪怕那骨头早烂了。莫问天的瞳孔剧烈收缩,喉间发出呜咽般的低吼,膝盖却不受控制地弯下,主......主上!
夜风卷起林玄的紫金袍角,他望着赤炎门方向,月光在他半张法相的玄色纹路里流转。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了。
去巡山门。林玄对跪在地上的莫问天说。
后者立刻爬起来,苍云剑在他手中颤抖着指向山门方向。
林玄跟在他身后,听着战傀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忽然顿住脚步。
系统界面突然亮起一片星芒——那是苏清瑶的愿望波动,比昨夜更清晰了几分。
他抬头望向星空,发现原本被混沌法则遮蔽的星轨,此刻正露出一线极淡的金光,像有人在云层后挑开了道缝隙。
山门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几片银杏叶扑在林玄脸上。
他伸手接住叶子,叶面上系统的新提示正在闪烁:检测到新的愿望波动——山门处,练气期弟子:想让生病的妹妹喝上灵泉。
林玄望着漆黑的山门方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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