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州府通判何家这门亲,是何家一手促成的,也是何家为了谢家传说中的玉印。
而县丞秦友明是否也知晓谢氏女有谢家财富的玉印,就不是他们何家能猜测到了。
只不过,通过这几年的暗中监视,秦友明极有可能是不知道谢氏有玉印这件事的。
所以,何三郎也后悔不已,知道自家爷几个是聪明过了头,算计落空了,气得暗自跺脚。
早知道九年过去了,秦芷宁是这样毓秀林芝的姑娘,他说啥也不会退了这门亲,退而求其次来娶一个庶女啊。
虽然他也确实是打心眼里喜欢小宜温顺的秦芷玉,可在金钱银子面前,这份喜欢哪有什么重量了?
想到这儿,何三郎看着突然面前的秦芷宁,眼底生气了火热,脸上不自觉地又拿出了爱慕之情。
秦芷玉和安姨娘只顾着在何琪霖面前做作地表演,并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而安姨娘的哭声,在秦承轩爆发中戛然而止,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这时她才瞥见儿子脖子上的勒痕,眼里却哪有半分心疼?全是“假玉”和“调包”这些要命的字眼。
秦芷宁慢悠悠收起麻绳,拎起长条凳往肩头一靠,下颌微抬语气漫不经心地问秦承轩。
“诶,蠢材,眼见为实,这回相信了吧?呵呵……你在你娘眼里,还真就不如一块假玉金贵呢。
哦对了,你姐姐藏起真玉后,为了给她那心仪的安家表哥凑学费,早拿去当铺当了。
不巧,她当玉那天被我撞见了。”她顿了顿,指尖敲着凳面,目光扫过何琪霖骤然收紧的眉峰,“你知道我为啥费这劲赎回那块玉?
因为这玉是揭穿何三公子和你姐姐的最有力证据,哪……连赎票我都留着呢。
呵呵……因此上我的亲哥哥,你以为何琪霖真瞧得上你这草包小舅子?
他送你仿品,不过是想让秦芷玉觉得他‘重视秦家’,好从她嘴里套出我娘的一些压箱底儿的银钱和宝贝罢了。”
“你……你会安好心帮我?”秦承轩瞪着她,眼里满是迷茫和挣扎,他已经分不清谁在骗他了。
秦芷宁嗤笑一声,摸了摸手腕上浅浅的旧疤,“我安不安好心,与你无关。
只是我娘走那年,五岁的我被安姨娘关在柴房三天,就因为打碎了秦芷玉的胭脂盒。
我不想看着你将来也成了她的垫脚石,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再说了,”
她眼神骤然变冷,“只要是秦芷玉想利用的,我就偏要毁掉,这才是我高兴做的事。”
秦承轩的目光死死钉在满地碎玉上,白瓷般的玉片沾着灰,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他猛地抬眼,先撞见何琪霖那张覆着寒冰的脸,再看向秦芷玉时,却见她眼底慌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这等神情像针,狠狠扎进他心里。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过去十多年信奉的一切,那些温润的姐弟情深,慈爱的父母疼爱,原来全是精心编织的幌子,只为哄着他当垫脚石,替秦芷玉铺平前路。
“好,好得很!”
积压多年的愤怒与彻骨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
秦承轩双眼赤红,血丝爬满眼底,像一头被逼到悬崖绝境的困兽,嘶吼着朝秦芷玉扑去。
“你——你们都把我当傻子耍!你这个骗子,利用我的信任,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耻笑我。”
可他的指尖连秦芷玉的衣角都没碰到,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来,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带着淬冰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何琪霖不知何时已稳稳挡在秦芷玉身前,高大的身影将秦芷玉护得严严实实,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承轩,阿玉是我的未婚妻,你岂容你放肆?”
“未婚妻”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像宣告主权般,狠狠砸在秦承轩心上。
话音未落,他攥着秦承轩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只听秦承轩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而与此同时,何琪霖的另一只手,却看似自然地绕过秦芷玉的腰,指尖在她腰间飞快地捏了一下。
那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是提醒,更是安抚,示意她稳住心神,别露了马脚。
秦芷玉立刻领会,嘴角的笑意压得更深,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而何琪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算计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廊下,精准地落在秦芷宁身上。
他太了解这个秦家嫡出的姑娘了。
看似性子冷淡疏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实则最见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演这种苦情戏码,更容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恃宠而骄。
所以,他故意将“未婚妻”的身份摆出来,故意在秦承轩面前护着秦芷玉,甚至故意加重语气刺激秦承轩——这一切,都是演给秦芷宁看的。
他要看看,这个向来清冷的姑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被激起骨子里的好胜心,忍不住跳出来反驳。
这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过去在秦芷宁身上百试百灵。
只要她开口,只要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哪怕带着怒意,这场戏就还有得演下去,他的计划就能继续推进。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下一句该说什么。
或许是一句带着歉意的“芷宁,让你见笑了”,或许是一句看似无奈的“我也是没办法,总得护着阿玉”——
无论哪一句,都能精准地撩拨起秦芷宁的情绪,让她一步步走进自己设好的局里。
廊下的秦芷宁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素白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看着秦承轩的愤恨,秦芷玉的得意,也看着何琪霖眼底那藏不住的算计,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半分涟漪,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在意。
这几个玩意儿,想用这下三滥的招数吸引她注意力?呸……真当自己是什么好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