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城迎来了它新生后的第一个清晨。
空气中，不再是饥饿与恐慌发酵的酸腐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麦香和泥土的芬芳。
一些胆大的店铺，已经重新开张。
虽然货架上空空如也，但老板们擦拭柜台的动作，却充满了久违的干劲。
城主堡内，姜源几乎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从斯托夫书房里搜刮来的所有文件：
税收记录、人口名册、商路地图、贵族间的信函……这些东西，对于斯托夫来说，或许只是敛财的工具和炫耀的资本。
但对姜源而言，这是一个城市的骨架与血肉。
列昂和铁头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羊皮卷，一个头两个大。
“大人，要不……您还是给我们下令，去把城墙加固一遍吧。”
列昂挠着头，他宁可去和兽人肉搏，也不想看这些鬼画符。
“对啊，大人！”
铁头深以为然。
“这玩意儿比和稀泥还麻烦。要不，我带人去把银峰领那条路也给修了？”
姜源看着自己这两位左膀右臂，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工匠，但让他们处理政务，确实是赶鸭子上架。
一支军队，可以靠领袖的威望和严格的纪律来统领。
但一座城市，一个领地的运转，需要的是一套完整的体系。
他需要能够处理繁杂税务的会计，需要能够起草公文的书记，需要能够管理市场的官员。
他手下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兵，显然干不了这个。
“我昨天说的话，不是空话。”
姜源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广场上已经开始聚集的人群。
“统治，不能只靠刀剑。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就要让这里的人，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他从一堆羊皮卷中，抽出了一张空白的，用木炭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大字。
“把它贴到广场最显眼的地方去。”
列昂接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灰石城“政务处”第一期公选令】
【凡我灰石城领民，不分男女，不问出身，凡满足以下条件之一者，皆可参与选拔：】
【一、通晓王国文字，能流畅读写公文者。】
【二、精于算术，能快速核算税务、仓储账目者。】
【三、有管理工坊、商铺或农庄之经验者。】
【考核内容：基础读写、应用算术、市政管理策问。】
【考核官：领主姜源。】
这道前所未有的公选令，像一颗炸雷，在灰石城中炸响。
一开始，是质疑和观望。
人们不相信，一个靠武力夺取城市的“叛匪”，会真的如此“仁慈”。
这会不会是什么新的陷阱？
然而，当姜源的士兵们，将城主堡仓库里查封出来的粮食，在广场上支起大锅，开始向所有市民，无论老幼，免费分发热气腾腾的麦粥时。
所有的疑虑都开始动摇了。
一个叫芬奇的老人，端着一碗麦粥，挤在人群的角落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曾是灰石城最大的羊毛商会的首席账房，因为不愿配合斯托夫做假账，被寻了个由头，赶出了商会，穷困潦倒。
他有满腹的才学，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斯托夫的蠢货外甥，把商会的账目搞得一团糟。
他看着那张公选令，又看了看那些维持秩序、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憨厚笑容的士兵，心中那个熄灭已久的念头，又重新燃了起来。
“爹，你都看了一早上了，那上面写的啥？”
他那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儿子，小声问道。
“写的是……一个机会。”
芬奇喃喃自语，攥紧了手中的木碗。
或许，该去试一试。
输了，不过还是现在这样。
可万一……万一赢了呢？
与此同时，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却是另一番光景。
赛拉斯的待遇确实不错。
独立的牢房，干净的床铺，送来的食物也是烤肉和面包。
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试着收买送饭的狱卒。
“听着，小子。”
他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了一枚金币，这是他藏下的最后一笔钱。
“帮我带个信出去，送到银峰领，这枚金币就是你的。事成之后，伯爵大人还会赏你一百枚！”
那狱卒，是个本地的年轻人，父母在之前的饥荒里差点饿死，是姜源的麦粥救了他们全家。
他看着那枚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币，咽了口唾沫。
然后，他一把将金币夺了过来。
赛拉斯的嘴角刚刚翘起。
年轻人却当着他的面，将金币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底碾了碾，然后一口浓痰吐在上面。
“一百枚金币？”
年轻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够买姜源大人的一碗麦粥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列昂。
当晚，姜源亲自来到了地牢。
“看来，特使先生住得还习惯？”
姜源拉过一张椅子，悠然坐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
赛拉斯的耐心已经耗尽。
“不想怎么样，聊聊天而已。”
姜源的语气很轻松。
“我正在修路，从灰石城通往黑木隘口，工程很顺利。下一步，我打算修一条从灰石城通往东部的大路，方便商贸往来。不过，听说东边的红叶山谷地势险要，多有流匪，不知道银峰领的军队，一般走哪条路去清剿呢？”
他像是在拉家常，但赛拉斯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红叶山谷，正是银峰领通往西部的一条军事密道！
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是在诈我？
姜源看着他变幻的脸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韩信的兵法，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奇谋，更有洞察人心的诡道。
一个不经意的问题，足以试探出许多东西。
“看来，修路之前，得先剿匪啊。”
姜源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便起身离去，留下赛拉斯一个人在牢房里，惊疑不定，冷汗直流。
城里的“基建”工作，在铁头这个狂热分子的带领下，如火如荼。
他不仅引入了“标准砖”的概念，还根据墨子传承中的力学知识，设计了小型的起重滑轮组，大大提升了修缮房屋的效率。
他还强制推行“垃圾分类”，将有机物堆肥，将无用的石料碾碎了做铺路的辅料。
这些在姜源看来再基础不过的操作，在灰石城居民眼里，简直就是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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