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灰石城的路途，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走在最前面的，是姜源麾下那二百多名精神抖擞、装备精良的士兵。
他们腰杆挺得笔直，看着身后那庞大的队伍，脸上写满了自豪。
跟在后面的，就是那支新成立的“华夏建设劳动团”。
六百多名昔日的敌人，如今都换上了统一的灰色囚服，肩上扛着从落日城搜刮来的各式工具——铁锹、镐头、斧子，应有尽有。
队伍乱糟糟的，但没人敢闹事。
铁头，这位新晋的“劳动团荣誉团长”，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他的“领地”里耀武扬威。
“都给俺走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没吃饭吗？”
他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但从不落在人身上。
一名曾经的骑士小队长，忍不住小声抱怨。
“我们是骑士，不是泥瓦匠，走这么快，有失体面……”
话音未落，铁头那张大脸就凑了过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
“你说啥？体面？体面能当饭吃？俺告诉你，到了俺们灰石城，干活麻利的，才有体面！干活慢的，就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汤，你连碗都舔不干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宝贝得不行的陶碗，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摔不烂的碗，以后就是你们身份的象征！谁的积分高，谁就能用这个碗吃饭！积分低的，用手捧着！”
那名骑士被怼得哑口无言，看着那个朴实无华甚至有些丑陋的陶碗，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曾几何时，象征他们身份的是家族的纹章和锋利的佩剑，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碗？
雷纳德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姜源并没有强迫他，只是给了他一个“劳动团副团长”的虚衔，让他协助管理这些曾经的部下。
他看到，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骑士，为了能在休息时多分一块烤肉，会主动帮着步兵扛东西。
他看到，那些曾经麻木不仁的步兵，眼中开始有了光，他们在讨论着攒够积分后，是回家买几亩地，还是留在灰石城讨个老婆。
一切都变了。
那套他们信奉了上百年的贵族法则、骑士精神，在“吃饱饭”和“挣钱回家”这两个最朴素的愿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姜源没有去管铁头的“胡闹”，他知道，对付这些桀骜的士兵，就需要铁头这样简单粗暴却又带着几分真诚的家伙去磨合。
他此刻正和钱万金并排骑行，商讨着未来的规划。
“大人，第一批铁矿石和煤炭，我已经让落日城的商队去办了。最多半个月，就能运到。但是硫磺和硝石，还是没头绪，那些炼金铺子把这玩意儿看得比命都重。”
钱万金面露难色。
“那就绕开他们。”
姜源看着远方的群山。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有被遗忘的角落。你派人去那些偏远的山区打听，找那些采药人、老矿工，甚至是流浪的矮人。告诉他们，我高价收购一种黄色的石头和一种白色的晶体，可以燃烧，有刺鼻气味。有多少，要多少。”
“流浪的矮人？”
钱万金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路子！那些家伙都是寻宝大师，对各种矿石了如指掌，就是脾气又臭又硬，还贪财。”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姜源淡淡地说道。
队伍行进了三天，终于抵达了一处名叫“铁砧镇”的补给点。
这是王国北方有名的工匠聚集地，因为靠近一座矮人遗弃的矿山，所以这里的铁匠铺和武器店随处可见。
姜源决定在此休整一天，顺便看看能不能招募到一些工匠。
然而，他们这支庞大的，混杂着士兵和“囚犯”的队伍一进镇，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镇上的卫兵手持长矛，紧张地看着他们，居民们则纷纷躲进了屋子。
就在这时，镇子中心最大的一家铁匠铺里，传出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滚！都给我滚！一群蠢货！你们管这叫‘精钢’？这里面的杂质比沙子还多！用这种东西打造出来的剑，连劈柴都嫌软！”
伴随着怒吼，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棕色大胡子，几乎快要遮住眼睛的矮人，从铁匠铺里冲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断成两截的长剑，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将断剑扔在了铁匠铺老板的脸上。
“巴顿大师！您别生气啊！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了！”
铁匠铺老板哭丧着脸。
“放屁！”
被称作巴顿的矮人唾沫横飞。
“真正的精钢，敲击时声音清脆如龙吟，断口平滑如镜面！你们这破玩意儿，跟一坨屎有什么区别！铁炉堡那帮老顽固，守着最好的矿脉，最好的熔炉，却只会造些几百年不变的老古董！我巴顿·铁须，就算饿死，死在外面，也绝不用这种垃圾来侮辱我的锤子！”
他气冲冲地在街上走着，周围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这矮人是半年前流浪到这里的，一手锻造技艺出神入化，但脾气暴躁无比，对工艺的要求更是到了变态的程度，镇上所有的铁匠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正骂得起劲，巴顿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铁头腰间那个其貌不扬的陶碗。
不，不是陶碗。他的目光，是穿透了那个碗，看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本质。
“站住！”
巴顿猛地冲了过来，拦在了铁头的马前。
“干啥？”
铁头一愣，低头看着这个还没自己大腿高的矮人，一脸莫名其妙。
巴顿没有理会他，他那双隐藏在浓密眉毛下的眼睛，此刻正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死死盯着那个陶碗，声音都在颤抖。
“这个……这个东西！是谁做的？！”
“你说俺这碗？”
铁头来了兴致，把碗摘下来，在他面前炫耀。
“咋样？宝贝吧？俺们大人亲手设计的，摔不烂！厉害不？”
“摔不烂？”
巴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碗沿上轻轻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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