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徐岩心里很不舒服。
记忆里,原主确实干过不少缺德事——帮地主逼债打断佃农的腿,为几文钱给人当打手…乱世中的蝼蚁,为了活着,早就没了良心。
但他不一样,良心这玩意上不了秤,但他得有。
“铁柱。”他忽然平静下来,“我还是要出城。”
陈铁柱瞪大眼睛,“就为个女人?”
徐岩没回答,转身回屋。
姜晚正蹲竖着耳朵偷听,眼神里都是畏惧。
徐岩心里一酸。
他大步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五个铜板塞给她:“这钱你留着买馒头,我不在的时候锁好门,谁叫都别开。”
姜晚盯着掌心的铜钱,眼泪啪嗒掉在上面:“夫君真的…不卖我?”
“不卖。”徐岩拿起角落里生锈的柴刀,“等我打只野味回来加餐。”
姜晚突然扑进他怀里,瘦弱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我…我给夫君留门。”
她仰起脸,声音细若蚊吟,“多晚都等…”
徐岩喉结动了动。
这小女子怕是不知道,这话在男人耳中有多撩人。
他克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大步离开,生怕多待一秒就会把持不住。
城门处盘查森严,守城士兵挨个搜刮流民的财物。
但徐岩作为棍夫,又穷又无赖,臭名昭著,连士兵都嫌恶地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让他过去。
“徐哥儿!”陈铁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他娘的等等我!”
“你不是不去吗?”
“呸!老子是怕你被狼叼了!”陈铁柱骂骂咧咧地亮出短棍,“先说好,打到东西我七你三!”
徐岩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穿过护城河上的破木桥,远处群山如狰狞的兽脊。
坑洼不平的官道上,不断有难民朝着县城赶路,行色匆匆,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娘,我不去!我不去!”
稚嫩的童声撕心裂肺,徐岩侧目看去,竟然是两家人在交换孩子。
易子而食四个字轰然进了脑子里,徐岩血都凉了。
他刚刚迈动步子,陈铁柱便拉住他。
面对兄弟的异样,陈铁柱有些疑惑,但他依然压低声音劝道:“听说北狄人快打过来了,这些人就算不死在他们手里,也会变成山匪、草寇的口粮。”
徐岩握紧柴刀,心里升起无力感。
乱世无情,不是他能改变的,他能做的,是在战火烧到门口之前,先喂饱家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人。
“走快点。”他猛然转身,脚步匆匆,“天黑前得回来。”
“急啥?”陈铁柱猥琐地挤眼睛,“怕那小娘子跑了?”
徐岩没理会,心里却浮现出姜晚那句“多晚都等”。
不知为何,这简单的四个字,让他在这人命如草的乱世中,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山风呼啸,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徐岩弓着身子,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
陈铁柱跟在他身后,嘴里骂骂咧咧:“娘的,这破地方连根鸟毛都没有,咱们还不如回去抢点流民的干粮!”
“闭嘴。”徐岩低喝一声,耳朵微动。
远处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他抬手示意陈铁柱停下,自己则缓缓蹲下,手指轻轻拨开草丛。
一只肥硕的山鸡正在啄食草籽。
机会来了!
徐岩屏住呼吸,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麻绳,手指灵活地打了个活结,搓成的简易套索。
虽然简陋,但足够对付这种小猎物。
陈铁柱挠了挠头,心说他这磨磨唧唧干什么玩意呢?
撇撇嘴,他拍了拍徐岩肩膀,竖起拇指指了指自己。
“看我的。”
徐岩甚至来不及阻拦,陈铁柱便一个恶狗扑食冲了出去。
山鸡不比家鸡,不但动作灵活,还特么会飞。
只见山鸡扑棱着翅膀躲开,还在他头上踩了一爪子,动作熟练得像是练习了两年半。
山鸡‘咯咯’惊叫,往上窜了三四米,马上就要逃走。
千钧一发之际,徐岩果断抬起手,瞄准山鸡的脖子,猛地一甩套索!
嗖!
套索精准地套住了山鸡的脖颈。
陈铁柱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么准!简直神乎其技!
山鸡扑腾着翅膀挣扎,却被徐岩一把摁住,迅速扭断脖子。
陈铁柱不可置信凑到跟前,“徐哥儿,你啥时候会这手了?”
徐岩没解释,只是麻利地把山鸡绑在腰间,“继续。”
陈铁柱咽了口唾沫,他愈发觉得徐岩跟之前不一样了,不仅不好吃懒做了,身上好多了几分干练的气质...
你还别说,男人娶了媳妇,变化就是大。
两人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越往山上,树木越来越少,到处都是砍伐过的树桩。
忽然,徐岩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怎么了?”陈铁柱凑过来。
徐岩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地上的落叶。
密密麻麻的蚂蚁,正沿着一条蜿蜒的路线爬行,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
“蚂蚁搬家?”陈铁柱不以为然,“这有啥好怕的?”
徐岩却面色凝重,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远处的山脉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
“要变天了。”
“咋的,你是怕打雷,还是怕下雨?”陈铁柱嗤笑一声。
徐岩没理他,目光扫视四周,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山体的低洼地带,地势较低。
而山上因为常年砍伐,水土流失松软,如果真下暴雨,极有可能形成滑坡。
“不能再往里走了。”他果断道,“我们得换个方向,不然容易出事。”
“怂啥?”陈铁柱不乐意了,“你抓了山鸡可别想跑啊,兄弟我晚饭还没着落呢!”
徐岩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往另一侧的山坡走去。
陈铁柱骂骂咧咧地跟上,嘴里嘟囔着“胆小鬼”。
然而,两人刚走出没多远,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轰隆隆——”
雷声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妈的!”陈铁柱破口大骂,“贼老天下这么大?”
徐岩没吭声,拽着他往高处跑。
雨越下越大,山间的泥水不断往下流,脚下的路开始变得湿滑。
“咔嚓——”
一声脆响,陈铁柱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