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让屋内的人听见,杜春霖特意拔高了声音。
这不光是费文瑞的家里能够听到声响,就是他周遭的邻居们都能够听到动静。
村里的人不知道杜春霖是何任务,但单看他那身料子挺括的蓝布长衫,看他身后那些眼神锐利的随从,再看他们胯下那些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这杜春霖绝非寻常人物。
更何况,这杜春霖还是从鲁城过来的,而且还特别用了‘拜会’二字,对费文瑞的称呼更是恭敬无比。
随之而来的,天牛庙村的村民们原先的胆战心惊都已经消失了,转而成为了对杜春霖和费文瑞之间关系的好奇。
与此同时,听到声响的费文瑞也从屋内走了出来,面带笑容地给杜春霖开了门。
这大半个月来,费文瑞其实一直都在等……等杜春霖的到来。
当初救下杜春霖就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费文瑞也知道杜春霖是个有礼数的人,一定会再次登门拜访。
费文瑞想靠着他加入‘兔子党’,如此慎重的事情……太过急切必然是行不通的。
而今,鱼儿已经上钩了,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杜先生?哎哟,这可真是稀客。这日头怪晒的,快进屋吧,兄弟们也一块儿进来喝口水。”
费文瑞的态度不卑不亢,既表现出了对客人的欢迎,又没有丝毫的阿谀奉承。
上次见面的时候,杜春霖险些把小命都给丢了,自然是没有好好地打量费文瑞。
而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气质相当好。
饶是面对自己和身后这些带刀带枪的汉字,费文瑞也没有半点畏缩和胆怯,反而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镇定。
这副气度……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民能有的。
杜春霖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回了一礼。
“费先生快别这么说,该说感谢的是我。要不是您,我这条小命早交代在鸡公岭了。快别叫啥先生了,叫我春霖就成。”
“我这次受的伤有些重,养了半个多月……总算是能够下地走路了。这不,立马就赶过来,感谢您当初的救命之恩。”
说话间,杜春霖身后的汉子已经从马背上解下大包小包的东西。
有上好的布料,有点心匣子,甚至还有两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
费文瑞没有过分推辞,而是大大方方地将一行人请进了屋里。
费文瑞的屋子内部空间不大,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宁秀秀见这么多人进来,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杜春霖对着宁秀秀拱手还礼:““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了,与费先生真是天咋地设的一对儿。”
“先生过誉了,你们随意,俺去沏茶。”
说着,宁秀秀就推开屋门,去水缸里勺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群邻居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探了起来。
为首的隔壁的封老二家的婆娘,她一把拉住宁秀秀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秀秀啊,里头那些人是啥来头啊?看着可不像一般人。”
“是啊,是啊!那马,那衣裳……我的乖乖,俺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金贵的东西。”
“他们找你家文瑞干啥呀?是不是你们文瑞在外面摊上事情了,还是在外面搞出什么大事了?”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问着,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宁秀秀被她们围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婶子们,俺……俺也不知道啊,你们就别问了。俺还得去烧水呢,怠慢了客人可不好。”
宁秀秀挣开封老二家的婆娘的手,便匆匆忙忙地钻进了旁边搭的简易厨房里。
事情越不明朗,外头的那些人就越是好奇。
哪怕是宁秀秀都走远了,屋里的门也是紧闭着……
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费文瑞家,七嘴八舌地开始拉呱。
“看见没?文瑞屋里头那个……嘴巴紧着呢,啥都不肯说。要我说,这里头肯定有大文章!”
“可不是嘛!我看那费文瑞,就不是个简单的庄稼汉。打从他娶了秀秀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说……费文瑞是不是在外头发了大财了?费家的破落户……这到底是费家的种啊,差不到哪里去。”
“不对不对,发了财能住这种茅草屋?我看他是在外面拜了山头,入了伙,成了个人物!”
在这一刻,村民们的想象力得到了极大的发挥。费文瑞的身份,在他们的嘴里,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传奇。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气氛也随着费文瑞和杜春霖的交谈深入,而变得越发热络起来。
他们从鸡公岭的凶险,谈到县城的逸闻趣事,再到如今的时局。
费文瑞再如何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别的不说,九年义务教育所说的知识都已经足够展示他的才学了。
哪怕费文瑞没有刻意地彰显自己的学识,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和对时局的独到见解……都足以杜春霖暗暗心惊。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杜春霖才发觉费文瑞不仅身手不凡,见识更是远超常人。
他说的很多话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甚至比他在农协里那些高谈阔论的读书人还要深刻。
比如,谈到如今的苛捐杂税……
杜春霖义愤填膺,大骂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费文瑞却只是平静地呷了口茶水,淡淡地说道:“苛捐杂税猛于虎,但真正要命的不是虎,而是这片地已经养不活这么多人了。”
仅仅只是一句话,费文瑞就让杜春霖醍醐灌顶,怔立当场。
问题的根源是土地,是分配不均的土地,也是落后的生产方式。
而这一切……恰恰就是杜春霖领导的农协,想要解决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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