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霖说出了自己遇到的困难,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里也随之出现了些许的迷茫和挫败感。
费文瑞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随意地画着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俺们乡下人打猎,要是碰到一头大野猪,从来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跟它硬碰硬。那不是找死嘛?”
“聪明的猎人,会先把它往山里赶,不让它下山喝水,不让它找食吃。把它困在山里,饿它个几天几夜,等它没力气了,再慢慢收拾它。这城里城外的道理,怕是也差不多吧?”
费文瑞的话音很轻,说完便低头继续喝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可这句看似简单的话,落入杜春霖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不跟它硬碰硬……
把它困在山里……
饿它……
等它没力气了,再慢慢收拾……
杜春霖的呼吸猛地一窒,他手中的茶碗更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
滚烫的茶水洒了杜春霖一手,都已经把他的手烫红了,但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杜春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费文瑞,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狂喜。
把城市比作野猪,把广大的农村比作深山。
放弃在城市里的正面硬撼,转而在农村积蓄力量,建立根据地,切断城市与农村的联系,最后再图谋城市……
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石破天惊!
一直以来,他们这些接受了新思想的人,都下意识地模仿西洋和毛熊国的革命道路。
他们将重心放在城市,放在发动工人阶级上。
可是,他们却忽略了华夏的国情与那些国家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业国,农民才是这个国家最庞大且最受压迫的群体!
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革命的力量,恰恰就蕴藏在这片最广袤也最贫瘠的土地上?
杜春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他感觉自己眼前豁然开朗,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被费文瑞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给猛然推开了。
这个人……这个人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庄稼汉!
他是一个……是一个未卜先知的战略家!一个能洞悉天下大势的天才!
杜春霖越想越兴奋,觉得费文瑞就该是和自己一条道上的。
他们应该一起携手战斗,为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为处在水深火热的老百姓去做一些事情。
巨大的欢喜涌上心头,杜春霖几乎是想将组织的邀请脱口而出。
但理智还是强压了上来,让他没有做出那种冒进的事情。
接下来的话,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
想到这里,杜春霖就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俺跟费先生一见如故,想跟他讨教点种地的学问。你们先到院子里头转转,透透气。”杜春霖说完,又转头看向宁秀秀,“嫂子,能麻烦你帮俺们把门带上不?俺想跟费先生好好聊聊。”
那几个汉子虽然一头雾水,但见杜春霖神色郑重也不敢多问,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宁秀秀也是冰雪聪明,知道他们要聊大事。
故而,宁秀秀点了点头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将那扇木门轻轻掩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费文瑞和杜春霖两人,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杜春霖走回桌边,深深地看了费文瑞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费先生,您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是俺杜春霖这辈子听过最提气的话!请受俺一拜,感谢您的不吝赐教。”
费文瑞坦然受了杜春霖这一礼,而后笑着将他扶了起来:“杜先生不必如此。”
“不,应该的!”杜春霖脸上写满了激动,眼神炙热得像一团火,“费先生,我把他们都支开就是想要和您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我先问您一个问题,你说往后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在当下的情况下,华夏正处在军阀混战与‘兔子党’和‘秃子党’两党合作北伐的关键时期。
杜春霖这话,显然就是想问问费文瑞是想站在这三方的那一方。
费文瑞知晓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距离加入组织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他也不急于回答杜春霖的问题,而是笑着笑着端起茶碗,用碗盖撇去浮沫。
“俺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但就知道自己个事个庄稼汉。谁把田分给我们这些泥腿子,谁就是咱们庄稼人的大救星。至于他们叫啥名,穿啥衣裳,俺们不在乎。”
虽然费文瑞没有明确地说自己支持那个派别,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杜春霖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费文瑞面前。
随后,杜春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费大哥,实不相瞒,俺……就是‘兔子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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