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霖紧紧地盯着费文瑞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惊讶或者慌乱。
但是，他失望了。
费文瑞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样。
杜春霖的心里没有半分的慌乱，但心跳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故而，杜春霖又往费文瑞的跟前凑进了一步，无比的诚恳地说道。
“费先生，您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天牛庙村里，而是应该放在更大的舞台施展。我想在此代表组织，正式邀请您加入‘兔子党’，跟我们一起‘打倒列强，除去军阀’。”
杜春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颇有要将这间屋子照如白昼的一位。
瞧着杜春霖那急切而真诚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为之动容。
但费文瑞的回应却像是一瓢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瞬间浇熄了他一半的热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先给杜春霖那只空了的茶碗续上水。
水流冲击着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杜先生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杜春霖看着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对方的气场……却让他不敢催促。
杜春霖端起碗，将还有些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想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瞧着杜春霖那倔强执拗的模样，费文瑞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提醒道。
“杜先生，你喝的这碗茶是明前的好茶，但却用粗陋的大茶碗装着，显不出它本身的珍贵。这是俺为人处世的方针，很多事情也跟着一样。摆在明面上看着普通，只有仔细品味才知道是不是那个味儿。”
“就以现在整个华夏的局势看来，大伙儿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可谁能够保证这种友好的关系能够长久地持续下去，不会哪天就翻脸了呢？”
费文瑞轻轻拍了拍杜春霖的手背，轻声且温和地提醒道：“咱们这种人还是藏在水底下，才能够更安稳些。”
费文瑞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却让杜春霖的心猛地一沉。
冷静下来的杜春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还是太冲动了。
他只以为屏退了那些汉子和宁秀秀就万事大吉了，但考虑的事情远没有费文瑞周全。
正如费文瑞说的一样，现在的局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虽说‘兔子党’和‘秃子党’已经联手合作，但‘秃子党’右派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对‘兔子党’人下手。
杜春霖贸然地暴露身份，那绝对是犯了大忌。
如果费文瑞是个心术不正之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杜春霖的后背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费文瑞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中既是后怕，又是敬佩。
此人的心智……远在自己之上。
但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样的怪才带回‘兔子党’。
“哎，真是让先生见笑了。俺这脑袋一热，就忘了自个儿姓啥了。您说得对，这水面上的东西都是给外人看的，水底下的鱼得自己小心别被网给兜了去。俺……俺受教了。”
杜春霖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惭愧之色。
“那依先生看，咱们这些水底下的鱼，现在是该找个石头缝躲起来，还是……该寻摸个机会，搅他个水浑？先生聪慧，还请您给俺们指条明路！”
杜春霖的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随之而来的，合作的主动权也已经被费文瑞牢牢掌握在了手上。
“搅浑水，也得看怎么搅。杜先生，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俺这个人是懒散惯了的，最不喜欢被人管着。要去县城里头跟那些官老爷们打交道，俺不去。俺就待在这村里，做俺的庄稼汉。”
“你们那边……谁是说话最管用的？俺要跟他见一面。”费文瑞看着杜春霖，脸上写满了认真，“俺有法子让这锅水烧开，但柴火得你们来添。”
这番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再次让杜春霖愣住了。
不去县城，就待在村里？
还要见鲁城根据地的最高负责人？
这……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自信！
杜春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开始权衡利弊了起来。
杜春霖投身革命事业多年，在鲁城根据地说话，也是有些分量的。
但是，要让鲁城根据地最高的领袖来跟费文瑞谈……
这还是很有难度的。
可杜春霖转念一想，费文瑞并非是不同人，而是提供了很多独特的见解。
费文瑞可是明确表示自己有办法让这锅水烧开的……
再结合他之前拿饭‘农村包围城市’的惊天之论，杜春霖几乎可以肯定，费文瑞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颠覆性计划！
这个人的价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而他提出来的条件也应该要尽全力满足。
杜春霖狠狠地一咬牙，心中的犹豫瞬间被一股豪情冲散。
“先生快人快语，俺杜春霖也不是那磨叽的人。这事儿包在俺身上了，你……你给俺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咱们在县城的德顺楼碰头，俺带着咱们鲁城最能说上话的人给您准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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