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春霖看来,费文瑞的身影变得愈发高深莫测,就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以为看到了底,但其实下面还有更深、更广阔的世界。
最后,杜春霖只是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追问下去。
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个层面的人应该知道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火种同志明面上的身份办好,不能怠慢了组织的重大功臣。
在这个时代,有钱有关系,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更何况,杜春霖的父亲在县里本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几块沉甸甸的大洋开路。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办事员,一个个都变得笑容可掬,效率也是出奇的高。
很快,一张盖着盖着鲜红官印,墨迹未干的委任状,就递到了费文瑞的手中。
“鲁城地区农村事务特别督查专员,费文瑞。”
杜春霖捧着那张委任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喜色。
“费专员,这事儿就算成了!以后您可以随意出入鲁城所有的城镇和村落,往后要是遇上事情了也尽管来找我。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我都在县农协。以”
费文瑞接过委任状,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折起来揣进了怀里。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件方便行事的外衣罢了。
前路任重而道远,现在还没到来得及开心的时候。
待到两人从办事处出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杜春霖看看天色,恭敬地说道:“费专员,天色不早了,俺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杜先生。”费文瑞摆了摆手,随和地说道,“俺自个儿认得路,拉东西那事儿要紧。安全第一,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那……那行!费专员,您慢走。”
杜春霖对着费文瑞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步履匆匆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上千条油光锃亮的驳壳枪,一刻也不想耽搁,就想回去码头再看看那些崭新的驳壳枪。
就在两人分别的路口,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正从街角的一家布庄里走出来。
“嗯?那不是……杜先生吗?”
说话的人是宁可精,他今天进城是来为自己的团练采买冬衣的。
刚跟布庄老板谈妥了价钱,这一出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杜春霖可是县里农协的话事人,父亲是县里的大乡绅,是他们这些地方团练极力想要巴结的对象。
若是能跟他拉上关系,以后无论是买枪买粮,还是处理一些官面上的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宁可精就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可还没等宁可精走近,他就看到了让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一幕。
那个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杜春霖,此刻正对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那姿态……
那神情……
简直比见了他自己个亲爹还要尊敬。
而那个被行礼的年轻人……
宁可精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那不是费文瑞吗?!
天牛庙村出了名的破落户,前不久才取了他妹妹宁秀秀的妹夫费文瑞?!
宁可精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
杜春霖是什么人物?
费文瑞又是什么人物?
怎么会……怎么会是杜春霖给费文瑞鞠躬?
这怕不是搞反了?
可宁可精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杜春霖脸上的恭敬和谦卑,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而费文瑞呢,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然后就转身走了。
宁可精呆立在原地,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认知都被彻底颠覆了。
他愣愣地看着费文瑞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正步履匆匆往这边走来的杜春霖,满肚子的疑惑几乎要爆炸开来。
他定了定神,连忙迎了上去,脸上挤出比刚才还要热切百倍的笑容。
“哎呀,杜先生,真巧啊!我们竟然在这碰上了,刚才跟您说话那位……瞅着有点眼熟,是哪位大人物啊?”
杜春霖心里正急着回去商议大事,被人拦住,本有些不悦。
但抬头一看是宁可精,知晓他在天牛庙村那一带也算是有点势力的人物,倒也不好直接甩脸子。
故而,杜春霖敷衍地拱了拱手:“是宁大少爷啊,幸会幸会。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杜春霖说着就要绕开宁可精,但宁可精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个侧步又挡在了杜春霖面前,脸上堆着笑,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说道:“杜先生,杜先生!耽误不了一会儿!俺就是好奇,刚才那位……我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好像是俺妹夫费文瑞。你说说,是他不?”
“妹夫?”杜春霖上下打量着宁可精,“费专员是你妹夫?”
“还真是文瑞啊,我看着就像他。”宁可精嘿嘿一笑,“他前不久刚娶了俺大妹宁秀秀,怎么……我听您称呼他为专员,什么专员啊?”
杜春霖一听宁可精和费文瑞还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心中的警惕也消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来了。
火种同志的身份是绝密信息,但费专员这个身份却是要拿出来示人的。
就算是让宁可精知道了也无妨,最好让他帮忙宣传宣传,也好让费文瑞往后在各处办事都跟方便一些。
“宁大少爷,既然你们是这层关系,那我也不好瞒着你了。费专员是咱们鲁城新上任的‘农村事务特别督查专员’,专管鲁城乡村的大小事务。”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