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宁瞥一眼,见那些灾民的惨状,只觉胸口堵得难受:“朱羽,把我们车上的粮食分一点给他们吧。”
“东家,不可啊。”朱羽压低声音劝阻。
“殿下心善,却不知人心险恶,我们带的那点粮食于这些灾民而已不过是杯水车薪。”
“粮食施舍下去顷刻间便会被那些灾民抢夺一空不说,只怕还会引发骚乱,将我们围困于此!”
青鸾也悄声道:“东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入城,查问清楚城内官府是如何赈济的,方能从根本上想法子。”
“洪水之下必然还有瘟疫,还不知城内防疫做得如何,这些都是大事。”
叶浅宁也清醒过来,她明白朱羽和青鸾说得对,此刻的心软非但救不了人,反而可能害人。
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避开那些求助的目光,对领队的护卫头目张诚低声道:“不必理会,加速前进!”
张诚会意,立刻招呼手下拔出佩刀,厉声喝道:“让开!都让开!冲撞了车队,休怪刀剑无眼!”
锋利的刀锋闪烁着寒光,终于让那些被饥饿冲昏头脑的灾民恢复了一丝恐惧,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车队在无数哀怨、麻木、甚至隐含怨恨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穿过了灾民聚集区,抵达了沛县西门外。
然而,城门口的情形却更令人心寒。
只见城门并未大开接济灾民,反而是戒备森严。
守城的兵士个个手握利刃、长棍,面色不善地驱赶着想靠近城门的灾民:“赶紧滚!都围绕在这干什么!”
“再不滚我们动手了!”
叶浅宁车队刚靠近,立刻便被一队兵士拦了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一个队长模样的官兵,斜着眼睛打量着这支风尘仆仆的商队,态度倨傲。
护卫头目张诚上前,陪着笑脸道:“军爷辛苦,我等是兖州来的商人,运些粮食去徐州贩卖,还请行个方便。”
说着,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伪造路引。
那官兵漫不经心地接过路引,扫了两眼,又打量着那些驮马背上的货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兖州来的?瞧我们徐州这遭了灾就想来发财?你们胆子不小啊。”
张诚赔笑:“不过是赚些辛苦钱而已,谈不上发财。”
官兵轻哼了声,将路引扔回给张诚:“进城可以。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上头有令,皇太女要来,需严防流民匪寇混入城中。尔等携带货物,需得仔细查验,免得夹带了违禁之物。”
张诚忙道:“军爷明鉴,都是些粮食,绝无违禁之物。”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袋文钱,塞进官兵手里,“天热,请军爷和诸位弟兄喝碗茶水解渴。”
那官兵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嘴角撇了撇:“你打发要饭的呢?现在是非常时期,查验货物费时费力,弟兄们辛苦,这点钱够干什么?”
他身后几个兵士也围拢过来,抱着胳膊,面露不善,隐隐将车队围住。
张诚脸色微变,强笑道:“军爷,小本生意,实在利润微薄,您看……”
“少废话!”官兵不耐烦地打断他。
“要么,再加六百文钱的‘查验辛苦费’,我们兄弟帮你好好‘查验’。”
“要么,你们就在这城外等着,等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慢慢查!灾民这么多,这城外晚上可不太平啊。”
张诚气得脸都黑了,六百文!那相当于多交了好几倍的“入城税”,这几乎是明抢了!
叶浅宁在马车内听得真切,心中怒火翻腾。
城外哀鸿遍野,这些蠹虫却只想着盘剥民脂民膏!
张诚回头,目光请示地看向马车。
车帘被掀开,李双全探头出来道:“东家的意思是,先进城再说。”
张诚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他从怀中钱袋里数出六百文钱,递过去:“军爷说的是,弟兄们辛苦,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那官兵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一把抓过铜钱,掂量了一下,挥挥手:“这还差不多!算你们懂事!进去吧!”
他侧身让开,对守门兵士喊道:“放行!”
入了沛县县城,景象比城外稍好,却也难掩破败萧条。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行人稀少,且多是面有菜色、步履蹒跚。
偶尔有几个衣着光鲜者,也多是神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丝警惕和倨傲。
叶浅宁让大部分侍卫带着骡车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自己则只带着李双全、青鸾、朱羽以及另外四名扮作伙计的侍卫。
以“打听行情”为名,开始在城中走访那些仍在营业的粮铺。
叶浅宁首先来到一家门面还算不小的“丰裕粮行”。
门口贴着的纸上写着今日米价:糙米,五十两一石。
朱羽看的眉头紧皱:“这米商简直没良心!这谁还买得起米!”
吃不起饭!难怪灾民们会造反!
叶浅宁来了火气:“走,跟我进去问问!”
一行人进到店铺里,只见掌柜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
见来人,掌柜立马迎过来:“几位是要买粮食吗?”
叶浅宁却道:“我是外地的粮商,这边不是遭了灾粮价贵,我想把粮食卖给你们。”
没想那掌柜得知叶浅宁是来卖粮食的,态度立马就变了:“那您可别费这劲了,我们这不缺粮食。”
叶浅宁又问:“怪了,你们粮食都卖这么贵了,还说不缺粮?”
掌柜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皮:“这您别管了,看在您这大老远来一趟,这粮食您打算卖什么价?合适我就收。”
叶浅宁看向李双全,李双全于是报了一个比正常市价略低,但在洪灾闹饥荒时已算极有诚意的价格。
未想掌柜闻言,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这价,没人要。”
“说了,我们这不缺粮。”
叶浅宁故作惊讶,“不缺粮怎么还卖这么贵?”
“粮价就这么低,我们这贵的不是粮价,是老爷的税!是县太爷要的分红!”
叶浅宁皱了下眉:“多有打扰,告辞了。”
她转身就走。
掌柜却说道:“都是同行,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未经官府允许,你们私下卖粮可是违法的!”
叶浅宁脚步一顿:“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