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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是生意伙伴,都是我应该做的。”李铭笑了笑,看向窗外,夕阳把文兴街染成了金红色,苏记的木牌虽然还歪着,却像是被镀上了层光。

这时,蹲在门口的李瑾突然喊了声“糖”,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糖糕。

李铭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回去给你带一大包。”

李瑾咧嘴笑起来,口水沾了满脸。

李铭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傻子也不是全无用处,今天若不是他抱着石杵站在旁边,周扒皮说不定早就动手了。

夜色渐浓,县城里亮起了灯笼。

远处传来周家方向的喧哗,大概是周扒皮回去挨了骂。

李铭嘴角勾了勾,转身往牛车走去,得赶紧回村,作坊里的灯火,该亮得更旺些了。

周扒皮当众出丑后,文兴街的风向彻底变了。

苏记书铺门前的长队从早排到晚,“李家纸”三个字成了县城学子嘴里的新鲜词。

有那读过几年书的老先生,特意拿李家纸抄了篇《论语》,说这纸“糙中见韧,墨韵沉稳”,比周家那脆得像薄冰的竹纸实在多了。

这日午后,苏婉清坐在柜台后算账,指尖划过账本上“李家纸”三个字,忽然想起李铭当日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里捏着两张纸,明明是乡也打扮,眼神却亮得惊人。

“爹,今日的订单又满了,李家那边怕是要再加两百捆。”她抬头时,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去数铜钱,“我让伙计去送信了,顺便多带了些新做的芝麻饼,给李小哥他们尝尝。”

苏掌柜正在修补被周扒皮砸坏的门板,闻言笑道:“你这丫头,从前递账本都脸红,如今倒学会给人送饼了。”

苏婉清手里的铜钱“哗啦”撒了一地,慌忙去捡,声音细若蚊吟:“爹说啥呢,人家帮了咱这么大的忙,送点吃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钱,却想起李铭接过定金时那双手,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想来是常做活计的,可握起纸来却稳得很。

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伙计的吆喝:“婉清姑娘,李家小哥来了!”

苏婉清猛地站起来,裙摆扫过账本,哗啦啦翻了好几页。

她定了定神,才迎出去,见李铭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小五,两人肩上各扛着一捆纸,额头上还挂着汗。

“刚从作坊过来,顺路送些新纸。”李铭把纸放下,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新是的厚纸,能用来糊窗或者包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卖。”

那纸比寻常草纸厚了一倍,黄中带点青,摸起来像块结实的麻布。

苏婉清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脸瞬间红了:“我、我看看...”

她把纸铺在柜台上,对着光瞧了瞧,又用指甲刮了刮:“这纸结实,包书或者糊窗都好,定个二十文一捆,肯定有人买。”

“听你的。”李铭笑了笑,眼角瞥见柜台上的芝麻饼,“你还真给我们带了吃食?”

“顺路做的,不值当什么。”苏婉清赶紧把纸包往他手里塞,“作坊里的人辛苦,垫垫肚子。”

李铭接过来,芝麻香混着面香钻进鼻子,心里暖烘烘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周扒皮没再来捣乱?”

“没敢来。”苏掌柜走过来,脸上多了些血色,“县太爷听说了那天的事,让主簿来训了周家一顿,说再敢仗势欺人就摘了他们的牌边。如今他们见了咱的铺子,都绕着走呢。”

李铭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次来,还想跟你商量件事,作坊想再加几个石臼,多雇些人手,往后每月能供五百捆纸,你看县城的销路撑得住吗?”

“撑得住!”苏婉清眼睛一亮,“不光是县城,周边村镇的私塾都派人来问了,说要长期订。我正想跟你说,能不能做些小捆的,十张一捆,方便孩童带着上学。”

“这主意好。”李铭点头,“回去就让婶子们裁些小的,三天后给你送来。”

两人站在柜台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从纸的尺寸聊到送货的时辰,苏婉清偶尔抬头,撞见李铭的目光,又慌忙低下头,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纸页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黏在了一起。

小五在旁边啃着芝麻饼,忽然嘿嘿笑出声:“婉清姑娘,你跟我铭哥儿说话,脸咋这么红?”

苏婉清手里的笔“啪嗒”掉在账本上,晕开个墨团。

李铭也愣了愣,随即咳嗽两声:“小五别胡说,人家姑娘是热的。”

苏婉清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账本,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直到李铭和小五扛着空扁担离开,她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捏着那张厚纸,指尖把纸边都捏皱了。

李家村的变化,比春日的野草长得还快。

黑风口的作坊扩了三倍,原本的密林砍出片空地,搭起十几间草棚,男人们抡着斧头劈竹子,女人们围着竹篾架晒纸,孩子们在空地上跑来跑去,手里攥着刚分到的糖块,那是用卖纸的钱买的,从前只有李瑾才能吃到。

李二河家的破屋换了新茅草顶,王氏把攒下的铜钱用布包了三层,藏在炕洞里,夜里总忍不住摸出来数一遍。

“铭儿他爹,你看这钱,够给铭儿娶媳妇了不?”她数着铜钱,眼睛笑成了缝,“前儿个你三婶还说,邻村有个姑娘,手脚勤快,模样也好...”

李二河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是新做的竹杆,油光锃亮:“急啥,咱铭儿现在是干大事的人,等纸坊再大些,让他自己挑。”

话虽如此,眼角的皱纹却笑得堆成了褶。

村里的学堂也重新开了。

老族长把祠堂打扫出来,让读过几年书的王老汉当先生,教孩子们认字。

书桌是用造纸剩下的竹片拼的,课本是苏婉清送的旧书卷,可孩子们学得比谁都认真,朗朗的读书声能传到黑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