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大乱,春江花月作为天下第一青楼,夜夜履舄交错,宾客如云。
上一个在春江花月闹事的人还是在十年前,被裴秋剁碎,喂了烟城河里的鱼鳖。
弹琵琶的女子挑起一根弦,一震,音波所化的飞刀割裂开烟帐:
一个妩媚若妖的女子冷冷的拔出了手中剑。
韩清眼中闪过一丝业火,这女子的易容换皮之术有点高明,韩清一眼看不真切。
“热闹,实在热闹。”
一位俊俏青年站起身,他朝着裴秋拱了拱手:
“裴老板,在下六艺学院乐教李龟年,今日来此赏乐鉴舞,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但这花贼徐窃玉也是罪有应得,看在这位女子为大家倾力一舞的份上,裴老板能否卖我六艺学院三分薄面,放她一马?”
裴秋笑了,她缓步走下二楼,来得李龟年面前,风情万种一笑:
“若是掌教起了爱才之心,我这春江花月里舞姬要多少,有多少,你随意挑几个去便是,但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裴秋笑着笑着又是三根寒针射出,却被流萤针挑飞,她看向老太,怒道:
“看在你们掌门钱如意的份上,我已经忍了你们金陵斩龙人一次,现在是非要趟这滩浑水吗?”
那烟帐中的女子走到裴秋身前:
“一人做事一人当,裴秋,这件事与其他人无关,你我了断便是。”
“很好,”
只见春江花月的琉璃顶上落下八道白素长绸,八位面覆轻纱的女子顺长绸而下,将行凶人围在中央,长绸翻转如画,李龟年惊叹:
“这莫不是八仙过海?”
行凶女子想出剑斩长绸,但那八位舞绸的女子心思缜密,步伐灵活,手上功夫也了得,齐心配合下,行凶人被牢牢缚在原地。
裴秋上前,一把撕开了女子脸上的人皮,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浮现在众人眼前:
“藏的倒是挺深的,妖姬江月楼,”
裴秋看了一眼李龟年:
“李掌教,现在你还要替这女子求情吗?”
没有人料想到这行凶女子竟是无间贴上的第十人妖姬江月楼,只有老太轻声叹了口气。
小孩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被擒的女子,心中莫名的紧张。
裴秋好笑,手中捏着寒针:
“若是我这春江花月一下子死了两个无间贴上的恶贼,倒也算是一个卖头。”
江月楼临死前,看了一眼小孩哥,对着老太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闭上眼,等待死刑的宣告。
可一阵不合时宜的话音在大堂响起:
“裴姐,杀人的事先不急,救人要紧,我自幼跟一名郎中学医,医术未出师,不能做到像他一样能把石头变活人,”
“所以,请借贵厨一用,别耽误了我救人的功夫。”
金胖子提着两捆药,站在韩清身边,小声道:
“韩兄,你这一身医术是跟变戏法的学的啊,点石成金我听过,石头大变活人,想来是要一些功底的,估计是高人。”
场中人啼笑皆非,唯有裴秋听到这一句话时,脸色微变,她循着话音来处,只见一个少年平静的看着她。
秋字阁。
这是裴秋的卧室,自春江花月开设以来,除她以外,没有人进到过这间厢房。
裴秋手中握着一杆烟枪,慵懒的靠在床上,烟雾缭绕,看不清她的脸。
韩清坐着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没试过戒吗?”
“你说的是烟,还是人?”
韩清抿茶:
“有这么让人上瘾?”
裴秋长吸一口,抖了抖烟丝:
“听他雁门关那一战后,抽的凶。”
“他托过我找你,但是只许告诉他,是否活着。”
“如何活着,无所谓吗?”
韩清放下茶杯:
“他心中除了两把刀以外,只有你。”
“可笑,他应该是除了刀以外,只有欠你父亲的恩情。”
“但这份恩情,也是关于你。”
韩清站起身:
“明年秋后,你们会相见。”
裴秋放下烟杆:
“女人么,都是小肚鸡肠,不识大体的,他欠你们姜家的一条命已经还上了,我可以随时去找他。”
韩清拨去烟雾,临走前他只是留下了一句:
“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让他为难。”
春花秋月的春字阁,韩清推开了门。
欢愉躺在床上,服了韩清熬过的药后,好受了许多。
韩清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因为所有人都盯着老太,试图寻找一些猫腻。
老太有点无奈: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什么好听的。”
韩清眼睛一亮,原来是有八卦。
他抓过金胖子身前的一把瓜子,一屁股把周蒹葭拱开,现在他离老太最近:
“有啥不能说的,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天天隐瞒身份,一点也不坦诚的人。”
老太摇摇头:
“这关乎到我孙子的身世。”
韩清才注意到,这小孩哥,不知去了哪里。
金胖子一拍桌子:
“天老爷的,老太,咱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只要你孙子不是朝廷要千刀万剐的那个姜国太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韩清跟着一拍桌子:
“对,那姜国太子听说生下来就口含金玉,英俊不凡,十分招人稀罕,你家孙子算数吧,快说,快说!”
在金胖子韩清两人的怂恿下,老太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无奈开口,道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无间贴第十人妖姬江月楼,因为过妖,过艳,过绝情,荣登胭脂谱。
月黑风高,被誉为双飞燕的江湖雌雄大盗踏雪无痕,一年前,他们做完了最后一单盗富济贫的生意,金盆洗手,从此不问江湖事。
男盗剔骨匠,女盗画皮仙,之所以金盆洗手,因为有了个意外,剔骨匠要当爹了。
他确实享受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给他带来的充裕感,但现在换了个角色:
他是父亲。
一年风平浪静,让这一对夫妻的嗅觉,有些淡了。
偏偏在孩子出生那日,仇家找上了门。
剔骨匠当爹的第一日,还没来得及看孩子带没带把,就踏上了逃亡的路。
这次奔命的感觉跟以往不同,他好像有些忌惮了。
仇家越追越多,剔骨匠知道,今日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
为夫为父,他决定不走了。
留下来之前,他掏开小家伙的肚兜一看,嘿嘿一笑:
“我老孙家倒不至于绝后。”
三十里开外,古刹前,有一遗孤,一晃十八年。
净业是普渡寺最有慧根的弟子,他熟读佛礼,心境通透,有望接过住持袈裟,成为下一代寺庙的打理人。
有一位香客,数十年如一日,未曾断过香火钱。
但从没有人能记得她,她今日是求姻缘的富家千金,明日是求多寿的八旬太老,但她的身份,却始终没变过。
青灯古刹,净业在佛前低头念经时,一群妇人闯进了寺庙。
她们跪在地上,说镇里出了一只狐妖。
耐不住这群妇人的软磨硬泡,住持年岁已高,就让净业去人间走一遭,若真是狐妖,诚心度化它。
毕竟佛家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也是净业要接过袈裟的最后一道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