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纷纷看清院子里那个蹲着的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明?你来干什么!”
她一眼就瞥见了石磨上的鸡和鱼。
“怎么?又在外面欠了赌债,没钱还了?我告诉你,我们家早就揭不开锅了,一分钱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滚!”
周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大姐,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周纷纷双手叉腰。
“我想跟你……要点木头。”
“最好是结实点的木头,再借我一把小鞘刀用用。”
周纷纷彻上下打量着周明。
“你要木头和刀?”
“周明!你媳妇尸骨未寒,两个女儿嗷嗷待哺,你还有心思玩这些东西?你对得起她吗?她要是九泉之下有知,能闭得上眼吗!”
一旁的孙庆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明,不是姐夫说你……你弟妹在的时候,是个多好的丫头,勤快、善良,对牛牛也好。你……唉……”
虽然周明是小舅子,但这些年,他们夫妻俩跟那个弟妹的关系,远比跟这个混账小舅子亲近得多。
面对二姐的泣血控诉和姐夫的失望,周明深眼里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二姐,姐夫,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拿来玩的,是用来干正经事的。”
“正经事?”周纷纷冷笑。
“你嘴里能有什么正经事?雕木头人打发时间吗?”
“差不多。”周明语出惊人。
“我那纸人容易烂,淋了雨受了潮就没用了。木头不一样,刻好了,能用得久,还不怕蛀虫。”
院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周纷纷傻眼了。
孙庆也懵了。
他脑子坏了?
在牢里待傻了?还是被媳妇的死刺激疯了?
看着他们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周明就知道解释再多也没用。
“你们要是不信,明天抽空去县城十字街口打听打听。”
“看看那儿,是不是有个姓周的先生,在摆卦摊。”
话音落下,周纷纷和孙庆夫妻俩,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周明,那眼神,跟大白天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摆卦摊?他那个除了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就一无是处的混账弟弟?
怕不是在牢里把脑子蹲坏了。
良久,还是周纷纷先缓过神来。
她死死盯着周明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行!你要木头是吧?”她猛地一转身,冲进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孙庆张了张嘴,来回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舅子。
很快,周纷纷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抱着两块厚实的木板。
“喏!就这两块!爱要不要!”
周明低头看了看,木头是老松木,干透了,质地坚硬,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弯腰捡了起来。
“能用,姐,谢了。”
他这声真诚的感谢,反而让周纷纷浑身不自在。
她一摆手,指着石磨上的鸡和鱼,没好气地催促。
“赶紧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们家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就是,拿回去给你家娃补补身子。”孙庆也跟着搭腔。
周明却只是笑了笑,抱着两块木板,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大姐,姐夫,你们留着吃吧。牛牛也该长身体了。”
他的脚步很快,声音从几米外飘了过来。
“我先回了。”
“哎!你这人……”
周纷纷和孙庆转头一看,那只鸡和那条鱼,还好好地待在石磨上,而周明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巷子口了。
“这混小子!”孙庆急了,拔腿就想追。
周纷纷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你还追得上他不成?”
孙庆喘了口粗气,停下脚步,满脸的纳闷和不解。
他回头望向妻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纷纷,你说……小明他,是说真的?他真有那本事?”
“他?”周纷纷嘴角撇出一抹讥讽。
“你还不知道他?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净爱整那些歪门邪道,嘴里哪有过一句准话!八成是又从哪儿学了套骗人的把戏,想去县里蒙人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眼里的疑惑却怎么也藏不住。
孙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只还在扑腾的鸡和那条活蹦乱跳的鱼上,这在他们家,可是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硬菜。
周纷纷无奈地瞥了一眼,心里的那点火气,早就被生活的重担磨平了。
她走过去,解开捆鸡的绳子,又拎起那条鱼。
“算了,他不要,咱们也别浪费。过两天不是你师伯七十大寿吗?咱家正愁没个像样的东西上门,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孙庆一听,眼睛也亮了点,随即又黯淡下去。
“唉……就是牛牛那工作,还没个着落。眼瞅着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隔壁王栓子家,孙子都抱上了。咱家钱没门路,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哪个姑娘肯嫁过来……”
周纷纷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另一头,周明抱着木板,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家。
院门虚掩着,刚一推开,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灶房里,王翠花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往烧得正旺的灶膛里添着柴火。
周可可搬了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灶膛前,帮着往里塞干草,小脸被熏得像只小花猫。
而院子里的水井旁,周老汉正蹲着,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正笨拙地搓洗着几件小得只有巴掌大的婴儿衣裳。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佝偻的背上,竟有几分温柔。
那是依依的衣裳。
周明心里一暖。
“爹,我来洗。”
周明放下木板,快步走过去,就要从周老汉手里接过衣服。
周老汉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吭声,默默地把手里的衣裳递给了他。
王翠花从灶房探出头来,看到这一幕,嘴巴立马就撅了起来。
“哟,长这么大,也没见你给你老娘洗过一件衣裳,倒先疼起你爹来了!”
周明一边麻利地搓着衣服,一边笑着回头。
“娘,你等着,等我挣了钱,给你买个高科技,叫洗衣桶!把衣裳扔进去,它自个儿就转着洗了,贼拉好用!”
村东头那个嫁给城里大老板的姑娘,彩礼里就有一个半自动的洗衣机,当时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热闹,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呸呸呸!”王翠花赶紧往地上啐了两口。
“瞎说八道什么!那玩意儿得多少钱?有那闲钱,不知道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入秋了,天一天比一天凉,你还穿着这身单衣,不嫌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