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如今身怀玄门正宗的吐纳心法,体内真气流转,早已寒暑不侵。
这点秋风,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罢了。
可可洗干净了小手,颠颠儿地跑到他身边,踮着脚尖往盆里看。
“爹,这是妹妹的衣裳吗?洗干净了,妹妹穿着香香。”
她仰起小脸,笑嘻嘻地开口。
“我去看看妹妹醒了没。”
当晚,王翠花小心翼翼地把家里仅剩的一个鸡蛋打了进去,煮得嫩滑香甜,一勺一勺地喂给可可和襁褓里的依依。
两个小娃娃吃得小嘴油亮,高兴得不行。
饭桌上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周老汉一言不发,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口一口地抽着他的老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王翠花碰了碰周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别理你爹,他就那牛脾气。”
周明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老汉心里有事。
但他没问。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碗筷收拾干净,可可和依依也洗漱妥当,小脸蛋红扑扑的。
王翠花从灶膛里掏出两块烧得滚烫的石头,用破布厚厚地裹了,又塞进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里,做成个简陋的汤婆子。
她把一个塞到周老汉怀里,自己抱起另一个,转身就往门外走。
“大晚上的,去哪家串门子?灯油不要钱啊?”周老汉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地滚出来,带着一股子不满。
“哼!”王翠花头也不回。
“你管我!自个儿闷着吧!”
说完,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把周老汉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最后还是站起身,吹灭了堂屋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回屋睡觉去了。
屋里屋外,顿时都陷入了浓重的黑暗里。
周明没动。
他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抱着那两块松木板,回了自己的屋。
屋里,可可正抱着还在襁褓里的依依,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周明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席地而坐,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刻刀。
木屑卷曲着落下,松木的清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爹,你在做什么呀?”
可可好奇地凑过来,小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
依依也“咿呀”地挥舞着小拳头,似乎对那好闻的味道和细碎的声音很感兴趣。
周明手上不停,声音里带着笑意。
“爹在给可可和依依变个戏法。”
“戏法?”可可的眼睛更亮了,奶声奶气地笑了起来。
父女三人就这么依偎着,一个专心致志地雕刻,两个小的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没一会儿,再转头时,两个小脑袋已经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周明心里一软,放下刻刀,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小娃娃抱起来,准备送到隔壁的房间,让她们跟奶奶睡。
刚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月光斜斜地照进去,正好落在炕沿上。
周老汉背对着门口,坐在那里,宽阔的肩膀却在一抽一抽地耸动。
他在哭。
“爹,你……”
周老汉的身子猛地一僵,飞快地用粗糙的袖子在脸上一抹。
“……娃睡了?”
他刻意避开了周明的视线,挣扎着站起来。
“嗯,睡了。”周明压下心头的惊疑。
“我……我来抱一个。”周老汉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接过了更小的依依。
父子俩一前一后,沉默地把两个孩子安顿在王翠花暖好的被窝里。
看着老汉的肩膀不再颤抖,周明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屋里,借着窗边的月光,他手起刀落,很快一个小小木人就在他手中成型了。
就在木人成型的那一刻,周明,一道灵光猛然炸开!
他突然想起来了!
今天,满打满算,是周老汉六十岁的正寿!花甲大寿!
按照老家的规矩,花甲之年,儿女必须齐聚一堂,摆上一桌团圆饭,热热闹闹地给老人过寿。
可如今,大姐压根没回来,二姐那边也没个动静,家里更是冷锅冷灶,连句祝福的话都没有!
难怪他爹会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周明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明就动身去了县城。
他凭着原身的记忆,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嘈杂的纺织厂门口,找到了刚下夜班的二姐,周芳芳。
周芳芳一脸疲惫,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正往外走,冷不丁看到周明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你……你来干什么!”她看清来人,惊恐瞬间化为怒火。
周明没理会她的态度,开门见山。
“二姐,我来是为咱爹六十大寿的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想给他风风光光地办了。”
“我想摆三桌酒席,你认不认识县里哪家流水席做得好?”
周芳芳死死地盯着周明。
“你是认真的?摆三桌酒席?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
“我跟大姐早就商量过了!咱家这条件,哪办得起?本来想着,就去供销社买个时兴的蛋糕,一家人吃顿面条就算了!你倒好,张嘴就是三桌席!办下来,没个六七百块钱下得来吗?!”
说到最后,她眼圈都红了。
“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周明静静地看着她。
“钱,我来出。”
周芳芳整个人都僵住了。
“哪来的钱?”周芳芳的声音干涩。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周明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越过她疲惫的脸。
“这一个月,我能挣够。二姐,你只管帮我找个手艺好的厨子,剩下的,交给我。”
周芳芳看着周明,那张曾经写满好吃懒做的脸上,此刻竟透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沉稳。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芳芳,跟谁在这儿拉拉扯扯呢?哟,这不是你家那个刚从里头放出来的三弟吗?”
一个穿着时髦的碎花衬衫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烫着一头卷发,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眼神上下打量着周明。
这是周芳芳在纺织厂最好的姐妹,张红。
周芳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红姐,你怎么也这么早。”
“还说呢,”张红白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找你干嘛?又是来要钱的?我可跟你说,芳芳,你心别太软!以前他捅了多少篓子,哪次不是你拿钱去填?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