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下落。
陈秃头那双青黑色的手猛地一挥,狠狠拍在旁边那张用来放碗筷的桌上!
“咔嚓——砰!”
一声脆响,那张结实的实木方桌,四条桌腿应声崩断,桌面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我的娘诶!”
大牛和白仓吓得腿肚子转筋,几乎要瘫软在地。
这哪里还是人的力气?
可就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中,两人的余光却瞥见了周明。
周明依旧站在原地,面对着那状若疯魔的陈秃头,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一瞬间,两人松了口气,有明哥在,好像天塌下来,也还有得救?
周明确实不怕,但他心里却在暗骂一声棘手。
眼前这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因痛失爱子,执念不散,一口怨气堵在胸口,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具行尸。
煞气护体,力大无穷,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他。
硬碰硬,自己这副凡人肉身可经不起折腾。
看来,只能用巧劲了。
“陈叔,你儿子死了,这是天命,我改不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
“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见他?”陈秃头猛地一滞,狂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哈哈哈哈……人都死了!骨头都烂了!我上哪儿去见!你耍我?!”
话音未落,一股阴冷的旋风呼啸着灌进屋内!
店里挂着的菜单牌子疯狂摇晃,桌上的空碗被吹得叮当作响,那股子浓郁的尸臭被阴风一搅,更是铺天盖地,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牛和白仓吓得抱作一团,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尿了裤子。
然而,在这片鬼哭狼嚎般的景象中,周明却笑了。
“我没说让你见活人。”他迎着那扑面的阴风,声音沉稳如山。
“我是问你,想不想……让他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
陈秃头脸上的癫狂之色慢慢褪去,眼中的血红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化不开的悲凉。
脖颈上倒竖的黑毛软了下去,那青黑可怖的面色,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几分人色。
他怔怔地看着周明,嘴唇哆嗦着。
“我可怜的娃啊……”他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血泪从干瘪的眼眶中滚落。
“他连个坟头都没有……”
扑通一声,他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朝着周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大师!求你帮我找到他!我有钱!”
疯了似的在自己身上摸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抖着手打开。
“我这铺子,都给你!我只要我儿能入土为安!”
周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果然,这东西和前世遇到的那些毫无理智的僵尸不同。
他是由至亲的执念所化,只要顺着他的执念,便有了一线生机。
“陈叔,你先起来。”周明语气缓和了些。
“不止你儿子,你的事,我也一并给你办了。”
“我的事?”陈秃头一愣。
周明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他那只撑在地上,依旧青黑色的手。
陈秃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只青黑僵硬,指甲乌紫、手背上覆盖着一层细密黑色绒毛的手!
这哪里是人的手!
他猛地看向对面的大牛和白仓,只见两人躲在周明身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呵呵…”陈秃头发出了一阵比哭还难听的苦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与自嘲。
“原来我早就不是人了啊……”
“你的执念太深,怨气不散,吊着一口气没死,却也活不成了。”周明平静地解释。
“你现在这副身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算得上是金刚不坏之身。”
“金刚不坏?!”旁边的大牛一听,语气里竟带着一丝羡慕。
“那不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太厉害了!”
白仓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疼得大牛龇牙咧嘴,这才闭上了嘴。
陈秃头却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还想着还能再瞒一阵子,等找到我儿……”
“大师,”他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最后的恳求。
“他在哪儿?”
周明没说话,转身从墙角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又厚又重的军大衣,走过去披在陈秃头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周明转向大牛吩咐道。
“去,找辆车,要能跑长途的。去海边,大概有七八十里路。”
“海边?”陈秃头浑身一震。
“他不是要去西洋闯荡吗?怎么会死在海边,他还没出海啊?”
“嗯。”周明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他转向白仓。
“去供销社或者卫生所,想办法弄个大点的帆布袋子,或者裹尸袋。”
白仓立刻点头。
“我只能算出他死在何处,但具体因何而死,被何人所害,那就要等找到尸骨,报了警,让所里的同志来查了。”
“报仇!”陈秃头一听,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两簇幽幽的鬼火。
“我要给我的娃……报仇!”
他站起身,对着周明深深一揖。
“大师大恩,陈某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
周明坦然受了他这一拜,却也回了一句。
“也多谢陈叔,让我长了见识。”
不一会儿,大牛就开来了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开车的是个精瘦的年轻人,叫陈威,是大牛的朋友,以前在乱葬岗守过夜,也算半个熟人。
陈威看着从店里走出来,被军大衣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陈秃头,心里直犯嘀咕。
穿这么厚,是得了什么怪病?
“威子,开你的车,别多问。”白仓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陈叔……病了。”
陈威是个聪明人,一听白仓这语气,明智地闭上了嘴,不再多看一眼。
卡车突突地发动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颠簸着前行。
等开到了镇子外,上了通往海边的省道,陈威彻底懵了。
“这黑灯瞎火的,海边那么大,咱们往哪儿开啊?”
周明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只是淡淡地抬起手,朝着东南方一个模糊的方向指了指。
“一直往前开。”
陈威心里没底,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车斗里的大牛。
只见大牛稳如泰山,对他用力点了点头。
行吧。
陈威不再犹豫,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大半夜拉着来这鸟不拉屎的海边荒地里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