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子,安心开你的车!”后视镜里,大牛那张憨厚的脸凑了过来。
“完事儿了给你封个大红包!”
陈威心里稍安。
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周明,忽然睁开了眼。
“停车。”
陈威一个激灵,猛地踩下刹车。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的一侧是黑漆漆的农田,另一侧则是长满了半人高野草的荒地,再远处,才能隐约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涛声。
周明推开车门,很快就没入了黑暗的草丛中。
“哎?明哥!”
大牛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铁锹,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白仓和陈威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
荒草地里,海风带着一股腥咸潮湿的气息,吹得人脸上发凉。
周明在一处草长得格外茂盛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大牛二话不说,抡起铁锹,狠狠地刨了下去!
“噗嗤!”
陈威打着手电筒,凑过去照了照,除了黑乎乎的泥土和密集的草根,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黑灯瞎火的,就凭您一指,能找到个啥?”
白仓在旁边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大牛更是懒得理他,膀子一用力,一锹一锹地往下挖,很快就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可挖了半天,除了几块硌得铁锹“当当”作响的石头,连根毛都没看着。
“哎,我说,别是搞错了吧?”陈威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不……换个地儿试试?这儿看着也不像能埋人的地方啊。”
周明却目光锁定在那土坑里。
“再往下挖两米。”
“啥?!”大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铁锹往旁边一扔,大口喘着粗气。
“明哥,不行了不行了,让我歇会儿,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时,那个裹着军大衣的身影猛地一动,竟直挺挺地朝着土坑走去。
“我来刨!”
“站住!”周明拦住了他。
陈威还在旁边,要是让陈秃头那双青黑色的鬼爪亮出来,非得把这小子当场吓死不可。
白仓心领神会,立刻点了点头,纵身跳进坑里。
“大牛哥你歇着,我来!”
他刚要动手,周明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他将符纸往白仓后背心上一贴,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旁边的大牛看得眼睛都直了。
“明哥,有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偏心眼啊你!”
周明笑了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力气大,筋骨壮,正好需要锻炼锻炼。白仓身子虚,得帮一把。”
“嘿嘿嘿……”大牛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摆了摆手。
“那倒是!我乐意锻炼!”
陈威在旁边看得一脸无语,心想这大牛的脑子怕是让驴给踢了。
一张破纸片子,真能省力气?
然而,下一秒,陈威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只见坑里的白仓,手里的铁锹上下翻飞,竟带出了残影!
每一锹下去都又深又稳,刨出来的土又多又快,效率比刚才的大牛高了何止三倍!
“我的娘……”陈威使劲揉了揉眼睛。
大牛也看呆了,随即不服气地嗷一嗓子,也跳进坑里,吭哧吭哧地埋头苦干。
很快,一个近两米深的大坑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停!”
周明再次出声,两人立刻收手。
“用手挖。”
陈叔那压抑了许久的悲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我的儿啊——!爹来找你了——!”
他跪倒在坑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听得陈威头皮发麻。
白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刨着松软的泥土。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
他扒开泥土,一只军绿色的解放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秃头看见那只鞋,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只沾满泥土的鞋子捧在怀里。
“是我儿的鞋,是我给他做的……”他摩挲着鞋面上一个用红线绣得歪歪扭扭的字。
陈威彻底懵了!
真蒙着了?!
他下意识地凑上前,手电光往坑里一照,借着光亮,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鞋子旁边,露出了一截森森的白骨!
周明面无表情地将准备好的袋递了过去。
白仓和大牛不敢怠慢,立刻动手,小心地将一根根白骨从土里捡出来,放进袋子里。
陈秃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向周明。
“大师……我儿是不是被人害了?!”
一股腥咸的海风凭空炸起,那风势之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陈威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进坑里!
周明却立在风中,衣袂翻飞,稳如泰山。
“是人所害。不过……仇人已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狂暴的阴风,竟奇迹般地平息了。
大牛和白仓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仇人……是谁?!”陈秃头嘶吼着。
周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堆白骨中一个不起眼的颅骨上。
“是他的后母。你看看他的头骨,太阳穴的位置,是不是有一枚钉子?”
陈叔闻言,用颤抖的手捧起儿子的颅骨。果然,在太阳穴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钉头!
“那个毒妇!”陈叔目眦欲裂,“我待她不薄啊!她为什么要害我儿!”
“你那后任媳妇,去年难产,一尸两命,这便是报应。”周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秃头怔住了,随即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狂笑。
“是我对不住你啊……儿啊!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啊!”
他抱着儿子的颅骨,在地上疯狂地磕头,凄厉的嘶吼声,让一旁的陈威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白仓默默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钱、香烛,在坑边点燃。
陈叔他抱着儿子的颅骨,跪在那片被他血泪浸透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将颅骨放回帆布袋中。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却被白仓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推开白仓的手,竟是朝着周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三声闷响。
“大师……大恩不言谢。若有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大恩。”
说完,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更深处的草丛走去。
“哎!陈叔!”大牛急了,提着铁锹就要追上去。
“让他去。”周明的声音淡然响起,拦住了他,“他心里有道坎,得自己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