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正小心翼翼地,将儿子的一截截白骨,轻轻放入白仓买来的青瓷骨灰坛中。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冲着白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仓哥,来了啊。”
白巾山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陈叔的脸上!
只见陈叔脸上,竟从毛孔里钻出了一根根灰黑色的细毛
“他的脸怎么了?”白巾山压低声音。
“他死了。明哥要引天雷,把他这副肉身连同怨气一起劈成飞灰,你得当个见证。”
“啥玩意儿?!”白巾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白巾山深吸一口气。
“陈叔,你确定这是你的意愿?你的店铺和财产……”
陈叔点了点头。
“都安排好了。铺子卖了,钱给这几位兄弟分了。剩下的,仓哥会帮我全捐了。”他郑重地嘱咐。
“小哥,到时候多给我儿子烧点纸钱。”
大牛在一旁拍着胸脯,眼眶通红。
“陈叔你放心!我跟白仓轮流给你们烧,保证让你和兄弟在那边富得流油!”
陈叔欣慰地笑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周明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大红包,双手奉上。
“大师,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救了我儿,还肯渡我大恩……”
周明沉默地接过红包。
“你怨气缠身,死后魂魄极易溃散,甚至化为厉鬼。”
周明的声音清冷。
“我施个法,将你一缕残魂牵引到这纸人身上,让你能亲眼看着身后事办妥,也好安心上路。”
陈叔闻言,重重地点头。
“好!我相信大师!”
“明哥,”大牛凑过来,满脸的将信将疑。
“真能招来天雷啊?这屋顶不都得劈穿了?”
周明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而又玄奥。
就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屋顶贯穿而下,却又诡异地没有损毁任何瓦片。
瞬间将陈叔整个人笼罩!
陈叔整个人就在那光芒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飞灰,簌簌地落在地上。
整个店铺死一般的寂静。
白仓瞳孔地震,他亲眼见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化为了灰烬!
“陈叔——!”
大牛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捶着地板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桌上的小小纸人,竟自己从桌上站了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腰,活动了一下纸糊的手脚。
周明伸手,将那小纸人捻在指尖,走到大牛面前。
那小纸人竟伸出纸片般的手,在大牛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大牛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是……陈叔?”
周明点了点头。
“记住,不要经常带在身上,生人阳气太重,会灼伤他。”
“哎!”大牛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捧过纸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咧开嘴笑了。
“我给他找个杯子装着!让他天天看着我们!”
周明嗯了一声。
“他只会点头摇头,说不了话。”
他心里轻轻一叹,曾几何时,这种牵魂引魄的小术,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如今,却还要布阵念咒,这么多流程。
事情办完,周明转身准备回家。
白巾山一直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直到周明从他身边走过。
周明猛地停下了脚步。
白巾山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
“你看我干啥?”
“你身上,”周明终于开口。
“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一句话,白巾山脸色煞白。
“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前两天去外山村办案,回来路上就撞邪了!车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怎么都开不出去,就是鬼打墙!后来还窜出来一头跟牛犊子一样大的野猪,疯了似的撞我的车!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就想起你给的平安符……”
说到这,他从兜里掏出一撮细密的灰烬。
“就这玩意儿!变成了这堆灰!大师,你再给我一张吧,多少钱都行!”
大牛凑过来,瞪着牛眼看着那撮灰,瓮声瓮气地问。
“明哥,外山村那么邪乎?是很厉害的鬼物吗?”
周明目光深沉,从白巾山脸上移开。
“是个成了气候的东西。”
“成了气候?!”白巾山浑身一凛。
“那附近村子的老百姓岂不是很危险?”
周明偏过头,重新审视着白巾山,眸子里透出一丝赞许。
“你倒是个好警察。”周明语气缓和了些。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抽空去外山走一趟。”
“哎!谢谢大师!太感谢了!”白巾山激动得差点敬礼。
他一把拉过旁边的白仓,压低声音打听。
“兄弟,大师他以前到底是干啥的?我怎么听人说,他以前是咱们乡有名的……”
他没好意思说出混混两个字。
白仓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哥,你听说的没错。以前的明哥,好吃懒做,赌钱打架,前阵子才从里头出来,谁能想到呢?”
白巾山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周明让大牛和白仓处理陈叔的后事,自己则提着给家里人买的东西,拐了个弯,去了二姐周芳芳在镇上租的房子。
周芳芳正弯着腰,在昏暗的灯泡下搓洗衣裳,听到门响,她头也没抬。
“谁啊?门没锁!”
当周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搓衣服的动作猛地一僵。
“你又来干什么?没钱!”
周明没在意她带刺的态度,径直走进去,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给你的。”
周芳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解开纸绳,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面坡跟鞋,是供销社里最时髦的款式。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又想干嘛?”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小心地把鞋子收了起来。
“你那个闺蜜呢?叫张红的那个,没跟你一起?”
“她去找厨子了,还没回来。你问她干嘛?”
周芳芳的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
周明语气平淡,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我给她也买了点东西。”
周芳芳愣住了。
周明没等她反应,从兜里掏出一大卷卷得扎实的大团结。
“这里是七百块,你先拿着,”
“开席的时候去买点好酒好菜,把爹妈都接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七……七百?!”周芳芳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去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