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半个杂粮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一场乌龙,吃错蘑菇了。”
“吃错蘑菇?”张爹一脸的恍然大悟。
“嘿!这天底下的事,还真就没你看不明白的!连哪种蘑菇有毒你都懂,真是见多识广!”
周明笑了笑,没再多解释,便朝着馄饨铺的方向走去。
他的摊子就摆在馄饨铺门口不远。
可人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烧纸的烟火味,还夹杂着一阵刺耳的嘶吼。
“……老不死的总算咽气了!他没儿没女,这家店,这块地,以后就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滚蛋!”
周明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只见馄饨铺门口,大牛和白仓正护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纸钱翻飞。
而在他们面前,一个穿着时髦喇叭裤,花衬衫的青年,正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明眼神一冷,正要上前。
“小畜生!你还有没有良心!”
旁边卖菜的王大伯猛地蹿了出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那青年的衣领。
“陈叔尸骨未寒,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跑来抢家产!这些年要陈叔,能把你养这么大?你个白眼狼!”
那青年被勒得满脸通红。
“放开我!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这是抢劫!”
“呸!”另一个卖肉的屠户也围了上来,一巴掌扇在青年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抢劫?我们今天就替陈叔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街坊邻居们群情激愤,你一拳我一脚,骂声震天。
“把他赶出去!这种人渣不配待在咱们这条街!”
“对!赶出去!”
青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白仓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众人,对着王大伯喊。
“王大伯,别真把人打坏了!拖他去派出所!好好审审他!”
“对!”王大伯一听,觉得在理,手上力道更大了。
“放开我!你们这群刁民!放开我!”
青年疯狂地扭动着,最终,他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朝着派出所的方向拖去。
周明这才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安然坐下,看着眼前这群朴实却又热血的街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没有摄像头,没有复杂的法条,但有最朴素的道义。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多想,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黄纸,朱砂和一支半秃的毛笔。
摊子既然摆了,就不能空着。
他摊开黄纸,指尖蘸着朱砂,笔走龙蛇。
平安符是消耗品,也是必需品,上次画的五张已经送出,得多备些存货。
每一笔落下,都牵引着一丝丹田内微弱的道力,消耗的同时,又像是在淬炼打磨,让那股气流愈发凝实。
这便是修行,有舍才有得,入世,方能出世。
几张符咒画好,他刚要收笔,忽然感觉揣在怀里,贴着肚皮的那个小木头人偶轻轻动弹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桃木上传来,滋养着他消耗的道力。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将人偶贴得更紧了些,闭上眼,就这么坐在喧闹的街边,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街口跑来。
“婶?你这是咋了?”正在不远处跟人闲聊的张爹一眼就认出了她。
张婶哽咽着挤出几个字。
“我弟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说胃上长了个瘤子!”
“瘤子?”张爹浑身一震。
昨天周明给算命时,就斩钉截铁地说让必须去医院!
这哪是算命,这简直是长了双透视眼啊!
“严重不严重?医生咋说的?”
张婶眼泪掉得更凶了。
“不知道,医生让先住院,可能要开刀……”
张爹一拍大腿,把周明今天看出干部吃错蘑菇的事说了一遍。
“小周大师本事大得很,说不定不用开刀,中医也能调理!”
“他?”张婶看过去。
“你去问问!去问问总没坏处!”张爹催促着。
张婶被说动了,一步步挪了过去。
周明虽然闭着眼,但早已察觉到一股气息在向自己靠近。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对上了张婶那双通红的眼睛。
张婶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发潮的毛票。
“周大师,张爹说你算得准。你帮我算算,我弟弟他这病,到底要不要紧?”
周明看了一眼钱。
“我已经说过,没啥大问题。”
张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可医生说要开刀啊!”
这个年代,开刀手术对普通人家来说,跟过一趟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在摊子上一扫,忽然落在了那几张刚画好的黄纸符上。
“大师!你这是平安符?能不能卖我一张?我给我弟弟带上,求个心安!”
周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别怕,听医生的安排,发现得早,不是什么绝症。”
“我就要求一张!”张婶泪眼婆娑地坚持着。
“多少钱都行!”
周明无奈。
他想了想,开口。
“平安符保的是出入平安,避的是灾祸。你弟弟这是病,我给你画一道健康符吧。”
张婶想也不想。
“平安符健康符,我都要!”
周明哭笑不得。
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笔,凝神静气,笔锋在黄纸上游走,一道更为繁复的符咒一气呵成。
这道健康符,他灌注了更多的道力,画完后,额角都见了细汗。
他将两张符叠好,递了过去。
张婶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凑够了五十块,转身跑回店里,拉着她弟弟弟弟直奔医院去了。
周明看着那堆零钱,又拆开之前干部给的那个红纸包,里面是六张大团结,外加六块钱。
六六大顺,倒是个好彩头。
他将钱仔细收好,再次闭上眼,继续修行。
整个下午,对面的馄饨铺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此刻的周明,端坐于摊前,心神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宁静之中。
直到中午,周明才缓缓睁眼。
这一番修行,让他对气息的感知又敏锐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肉铺的老廖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腥臭之气,但并非阴邪缠身,只是单纯的臭。
他又闻到,斜前方刚出炉的芝麻饼,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周明起身,花钱买了个饼,又在要了碗大碗的肉馅,热气腾腾地吃完,只觉得浑身舒泰。
吃饱喝足,他信步溜达到街尾的香烛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