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山脚下只剩下周明和孙庆两个人,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
赵东来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着孙庆轻轻松松地用一根扁担将那大箱子挑上肩,心里直犯嘀咕。
这箱子死沉,刚才大师搬下来的时候,他都看着费劲,怎么就不让他搭把手,非要等这个姐夫来呢?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肯定是大师心疼他,知道他跟着跑了一天一夜,累坏了。
想到这,赵东来心里一暖,冲着已经走远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大师!那我先回去了啊!”
山路上,孙庆不愧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肩上挑着几十斤的重物,脚下依旧稳健如飞,气息匀称。
他瞥了一眼身边两手空空,走得比他还慢的周明,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今儿个又上哪儿发财去了?”
孙庆的语气谈不上好,带着几分试探。
“荔城。”周明言简意赅。
“荔城?跑那么远干啥去了?”
孙庆随口追问。
周明还没开口,他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狗蛋抢着开了腔,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自豪。
“帮人办了点事儿!”
“啥事啊?”孙庆扭过头,打量着自己儿子。
狗蛋嘴巴张了张,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挠着头嘿嘿傻笑。
“这不能说。”
“迁坟。”周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迁……迁坟?!”孙庆脚下一个趔趄,肩上的扁担都晃了三晃。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明。
“你疯了?那玩意是能随便动的吗?就敢去瞎掺和?!”
他这是真急了。
在乡下人眼里,动人祖坟,那可是天大的事,一不小心就要惹上脏东西,祸及子孙!
“小叔就有大本事!”狗蛋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挺起胸膛,“你们是没见着,那本事,大了去了!”
孙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懒得跟这小子废话。
周明见他脸色铁青,也不辩解,话锋一转。
“姐夫,你跟我二姐在城里看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孙庆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这小子,又想转移话题。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新挑起担子往前走。
“看着呢,哪那么容易。”
“我今天也顺道看了看,”周明不紧不慢地跟上,“翠城里,最便宜的独门小院,也得两万块钱打底。”
“两万?!”
孙庆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两万!那是个什么概念?
他跟周纷纷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干,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了这么些年,也就攒下一万出头的家底。
原以为再熬个几年,就能在城里安个家,让孩子当上城里人。
可这两万块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砸得粉碎。
周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平静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有种房子便宜。”
“啥房子?”孙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
“凶宅。”
孙庆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他想也不想,连连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那绝对不行!凶宅,住进去那不是找死吗?嫌命长了!”
他缓过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周明。
“老三,你听姐夫一句劝,可千万别动那歪心思!咱穷点就穷点,安安生生的比啥都强!”
“有鬼我来收,风水我来改。”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沉稳。
“正好,能省下一大笔钱。”
孙庆彻底没话了。
孙庆默默地重新挑起箱子,一路上再没跟周明说一句话。
等好不容易把东西送到周家院子,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转身就冲进了堂屋,找到了正在院里劈柴的周老汉。
“爹!你快管管老三吧!他要疯了!”
周老汉正一门心思跟木疙瘩较劲,闻言抬起头,皱着眉。
“咋咋呼呼的,他又闯啥祸了?”
“他要去城里买凶宅住!”孙庆急得满头大汗,把刚才路上周明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什么?!”周老汉几步冲到刚进院门的周明面前,老眼里满是惊惧。
“儿啊!你可不敢做那样的傻事!那凶宅是啥地方?那是给死人住的,活人进去,魂儿都得被勾走!”
周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骂孙庆真是个大喇叭。
他拍了拍老爹的手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
“爹,你放心。那点不干净的东西,我随手就收了,风水格局更是小事一桩。孙庆他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瞎操心罢了。你想想,一套房子,能省下万把块钱,这买卖划算不?”
“啥买卖?这事儿好啊!”
王翠花从屋里闻声出来,一听能省万把块,眼睛都亮了。
“老三,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多买几套,让你大姐二姐他们也跟着搬过去,咱们全家都去城里享福!”
周明哭笑不得。
“娘,你想得倒美。这种捡漏的凶宅可遇不可求,整个翠城我也就看中了两套。”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心有余悸的孙庆,接着道。
“既然二姐夫这么忌讳,那就算了。我自己先买一套住着,等我把里面的风水都理顺了,到时候接你跟爹过去住几天,体验体验,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大话了。”
“这个法子好!”
王翠花一拍大腿,完全把凶宅的恐怖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又心疼起钱来,伸手戳了戳地上的大纸箱。
“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又买这么多东西!可可和依依还小,衣服长得快,买那么好的干啥,净糟蹋钱!”
周明脸一沉,语气也重了几分。
“娘,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现在家里不是以前了,不缺这几个钱,别总想着穷养孩子。”
王翠花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呐呐地住了嘴。
周明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小孩子家家的,正是爱俏爱美的年纪。你把她打扮得灰头土脸,回头看见别家的小姑娘穿花裙子,心里能不羡慕?能不自卑?这几件衣服的钱,跟孩子心里那点念想比,哪个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