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坡山道蜿蜒,两侧林木茂密,是鸟雀的天堂,也是杀人的绝地。
赵衡的车队没有绕行,径直驶入了这条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队伍行进异常缓慢,比寻常商队还要慢上三分。
护送的士兵们东倒西歪,有人靠在车辕上打盹,更多人则聚在一起,高声谈论着京城的享乐,仿佛迫不及待要去领取封赏。
“哎呦!”
行至泥泞处,一辆装满兵器的大车车轮深陷泥坑。
“他娘的!怎么赶的!”咒骂声顿起。
“都下来推!磨蹭下去,天黑前到不了驿站,全得喂狼!”
十余名士兵骂咧咧跳下车,费尽力气才将大车推出。整个队伍因此更显混乱疲惫。
……
凤鸣坡右侧密林中,身着明光铠的年轻校尉陆枫,正以近乎怜悯的目光,俯瞰着下方如蠕动虫群般缓慢前行的车队。
作为太子麾下的神策营新贵,将门出身的他熟读兵法,心高气傲。
伏击一个边关将领,于他不过是牛刀小试,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劳。
“陆校尉,您看这赵衡,简直蠢如猪彘,带着这许多财宝,只派这点人手护送,还如此招摇,生怕别人不知他是行走的金库。”
“蠢猪?不,你抬举他了。他不过是被北境的小胜冲昏头脑的土狗罢了,在蛮荒之地耍点小聪明,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他哪里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
目光扫过混乱的车队,陆枫心中已开始盘算此战之后能获多少赏赐,博取太子几分青睐。
……
车队终于缓缓驶入凤鸣坡最狭窄致命的地段。两侧山坡陡峭,林木蔽天,如天然的死亡囚笼。
帅帐之内,主将李天成透过林隙,看着下方浑然不觉的猎物完全踏入包围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时机已到。
他猛地举起右手,狠狠挥下!
“咚!”
沉闷战鼓如惊雷炸响!
“咻!咻!咻!咻!”
箭雨倾泻而下!无数箭矢如同黑色蝗群,自两侧密林爆射而出,尖啸着撕裂空气,铺天盖地罩向谷道中央毫无防备的车队!
“杀!”
喊杀声震彻山谷!数千伏兵如开闸猛兽,自山坡猛冲而下,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手中兵器直指金银功劳。
陆枫俯瞰下方,已准备好第一个冲下去,亲手斩下安北伯赵衡的头颅。
然而,预想中的混乱惨叫并未发生。
就在箭雨将落,伏兵将冲至谷底的刹那。
一声清锐短促,极具穿透力的哨声,如凤鸣九天,自那混乱车队中心陡然响彻山谷!
这哨声,如同扳动了某个致命机括的开关!
前一刻还如同散沙的车队,瞬间爆发出惊人默契与速度!几息之间,大车就地围合成一个首尾相连,密不透风的环形车阵!
每辆车都经黑石谷兵工厂特殊加固。
车身覆有厚钢板,车轮下探出铁桩深深钉入地面,整个车阵宛若一座拔地而起的钢铁堡垒!
“砰!砰!砰!”
车厢板同时踹开,露出的并非金银,而是一架架早已上弦,寒芒闪烁的巨大重弩!弩机之后,是一张张脸孔,冰冷如铁,杀意森然!
“这……什么鬼东西?!”坡上,陆枫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眼睁睁看着肥羊在眼前化作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刺猬,一颗高傲的心被震惊与不祥预感狠狠攥紧!
但他已无暇细想。
他麾下如潮水般冲下的伏兵,带着巨大惯性,狠狠撞上了那道冰冷的钢铁壁垒!
“铛!铛!铛!铛!”
冲在最前的士兵挥砍在钢板上,只迸溅出一串火星,连道像样的划痕都没留下!
迎接他们的,是从车阵预留的射击孔中,射出的密集夺命箭雨!
“嗡嗡嗡!”
重弩弓弦的震响沉闷而恐怖,不像发射,更像死神拨动竖琴!
婴孩手臂粗细的巨弩撕裂空气,带着洞穿一切的巨力爆射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横飞!
前排伏兵甚至来不及惨叫。无论皮甲铁甲,在重弩面前都脆弱如纸!
有人被巨力贯穿胸膛,钉死在身后的同袍身上;有人举盾格挡,却被连人带盾射穿,如串糖葫芦钉死在地!
狭窄的山谷,此刻成了伏兵的噩梦!他们拥挤不堪,前赴后继,成了重弩手眼中完美的活靶子,无处闪躲!
陆枫和他的人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足以摧垮步兵方阵的冲锋,在这闻所未闻的钢铁壁垒前,显得如此可笑无力!
看着同袍被缝隙中射出的弩箭一排排精准射杀,他们却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撤!快撤!”
“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恐慌如剧毒瘟疫,瞬间蔓延。
前队想退,后队不明所以仍往前冲!山谷彻底乱成一锅沸粥!
陆枫心中涌起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
他终于明白:他们并非猎人,而是被关进这钢铁囚笼中……待宰的猎物!
……
后方帅帐,李天成看得目眦欲裂!难以置信的表情写满他风霜的脸。
车阵?重弩?
张谦的情报从未提及!
他想下令后撤,但绝望地发现,整个山谷已被自家混乱的士兵堵塞得水泄不通!
后队欲退,前队欲冲,自相践踏,死伤枕藉!
他的指挥系统,在赵衡这绝对实力的奇招面前,彻底瘫痪!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五千神策营将士,在那小小的钢铁堡垒前,如同牲口般被无情,高效地……屠宰!
……
赵衡静静站在一辆最高的大车顶上,如冷漠的棋手,俯瞰着自己布下的棋局。
山谷中的惨叫,哀嚎,兵刃碰撞,都无法在他古井无波的眼中掀起丝毫涟漪。
他在等。
等敌军士气彻底崩散,阵型彻底混乱。
终于,山谷中的喊杀渐次被哭号与求饶取代。伏兵们彻底失魂,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互相践踏。
赵衡缓缓拔出了腰间那柄通体黝黑的横刀。
刀锋,向前轻轻一指。
那座坚不可摧的圆形车阵,在无数惊恐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
狭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