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初鸣(1624年6月)
新明港到八打雁港的铁轨基槽刚挖好,徐文兵就带着工程队往里面铺碎石。六月的南洋太阳毒得像火,他脱了官服,只穿件粗布短褂,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滴在滚烫的碎石上,“滋”地一声就没了影。
“徐将军,这铁轨真能让铁家伙自己跑?”流民出身的工程兵王二柱蹲在基槽边,手里捏着根铁轨铆钉,眼里满是稀罕。他前阵子还在码头扛水泥,因力气大又认死理,被徐文兵挑来修铁路——这活儿比扛水泥累十倍,可他乐意,总说“跟着徐将军,干的都是能留史书的事”。
徐文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远处刚运来的钢轨:“等铺好了轨,再把通州送来的蒸汽机车头装上,拉三十车甘蔗,比二十头水牛还快,还不用喂草料。”正说着,巴伦带着几个达雅克部落的青年扛着木头过来,木头是刚从山里砍的硬木,要用来做铁轨的枕木。
“徐将军,”巴伦用汉语比画着,“我们部落的人说,这铁条铺在地上,会不会惊着山神?”他身后的青年们也跟着点头,手里的木头放得轻轻的,像是怕碰疼了土地。
徐文兵没笑,反而拉着巴伦走到基槽边,捡起块碎石:“你看这土,以前种甘蔗,雨水一冲就流走了。我们铺铁轨时,先垫碎石,再铺枕木,最后钉铁轨,这路基能把水挡住,旁边的蔗田反而能多存水。”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糖厂,“铁轨通了,你们种的甘蔗当天就能运到糖厂,不用再靠人背马驮,多出来的力气,能种更多地,不是更好?”
巴伦盯着基槽里的碎石看了半晌,突然喊了声什么,达雅克青年们立刻放下木头,拿起锄头帮着平整碎石——他们虽不懂什么是蒸汽机车,却信徐文兵的话。前阵子徐文兵教他们用炸药开山修水渠,起初也怕炸伤山神,直到水渠引来活水,蔗田多收了两成,便再没二话。
可麻烦还是来了。铺到中途,铁轨要穿过一片达雅克人的祖坟地。部落里的老萨满拄着拐杖拦在路中间,拐杖头雕着蛇头,对着钢轨直晃:“这是祖先安息的地方,铁条压上去,会扰了祖先的魂!”身后跟着十几个戴羽毛头饰的部落长老,个个面色凝重。
徐文兵赶紧让人停了工,跟着老萨满去看那片坟地。坟是土坟,没立石碑,只在坟前插着些彩色木牌。巴伦在一旁低声解释:“这些是五十年前迁来的祖先,那时荷兰人烧了老村子,祖先们带着我们逃到这里。”
徐文兵蹲下身,摸了摸坟前的土,又看了看远处的铁轨基槽,突然对老萨满说:“我们可以绕开坟地,多修半里路。但绕路要挖山,可能会动到山神的‘家’,要不……我们帮你们把祖先的坟迁到更高的地方?那里地势高,雨水淹不着,还能看见你们的村子。”
老萨满没说话,只是盯着徐文兵的眼睛。徐文兵又补充:“迁坟时,按你们部落的规矩办,大明出粮食和布帛,给祖先做新的祭品。铁轨修通后,第一趟车不拉货,先拉你们部落的人去糖厂看看,让祖先也‘知道’,后代们过得好了。”
三天后,迁坟仪式按达雅克人的规矩办了。老萨满念着古老的咒语,徐文兵和巴伦一起捧着祖先的骨灰坛,送到新选的高地。达雅克人第一次见大明的将军这么对祖先恭敬,看向铁轨的眼神也软了——有青年甚至主动帮着抬钢轨,嘴里哼着徐文静编的《农耕歌》,调子换了,词却改成了“铁条铺地上,甘蔗运得忙”。
七月初,第一段铁轨终于铺好了。徐文兵让人把从通州运来的小型蒸汽机车头推到轨上,车头是刘小峰特意改良的,比通州的小一半,更适合南洋的窄轨。当司炉工点燃锅炉,蒸汽“呜呜”地冒出来,机车头缓缓往前动时,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二柱看得最投入,手紧紧攥着拳头,直到机车头拉着一节空车厢跑了个来回,他才突然喊了声:“动了!真动了!”达雅克的孩子们吓得往大人怀里躲,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等机车头停下,又偷偷跑过去摸车轮,被烫得赶紧缩手,却笑得咯咯响。
巴伦走到徐文兵身边,递给他一个用椰子壳做的杯子,里面是凉好的椰子水:“徐将军,这铁家伙叫什么?”
徐文兵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凉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下去,驱散了不少暑气:“叫‘铁龙’。以后啊,这‘铁龙’会沿着铁轨跑遍吕宋,把你们的甘蔗、香料,运到新明港,再运到大明,也把大明的盐巴、书本,运到你们的部落。”
夕阳西下时,铁轨被染成了金红色。徐文兵站在路基上,看着远处达雅克人帮着收拾工具,王二柱正教他们认铁轨上的铆钉,嘴里念叨着“这是钉,要钉牢,不然‘铁龙’会摔跤”。他突然想起李破来信说的,辽东的铁轨也开始铺了,等南洋的铁路通了,说不定有一天,这铁轨能从吕宋一直铺到北京。
远处的糖厂里,蒸汽制糖机的轰鸣声还在响,和机车头的“呜呜”声混在一起,竟有种特别的热闹。徐文兵知道,这声音不是结束,是开始——等“铁龙”真正跑起来,南洋的路,就再也不是以前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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