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陈川家略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堂屋。
许大海、赵老五、刘水生三人早早便过来了,桌上摆着算盘和几个厚厚的牛皮纸包。
“川子,人都齐了,咱们开始?”
赵老五先开了口。
陈川点点头,示意陆小曼:
“小曼,你把咱们这一个多月的账,给大家伙报报。”
陆小曼虽然怀着孕,但精神头很好,她翻开账本,拨弄了几下算盘,声音清晰道:
“咱们一项一项来。先说最大头的,就是上次叶老板要的那条活龙趸石斑。”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光,
“那条鱼重两百八十九斤,叶老板那边按照之前说好的特优价,每斤三十二元结算的,总共是九千二百四十八元。”
“这笔钱,叶老板昨天已经让龚师傅送过来了,是现钱。”
“九千多!”
许大海忍不住低呼一声,虽然知道那鱼值钱,但听到具体数字还是震撼了一下。
赵老五和刘水生也面露喜色。
陆小曼继续道:
“第二项,是县里海上楼酒楼的分红。”
“咱们家占着股,这酒楼生意比预想的还要红火,这一个多月下来,刨去成本和预留的发展资金,按照咱们的占股比例,能分到的红利是六千八百元。”
“第三项,”
陆小曼翻过一页,
“是往县罐头厂送普通海货的款项,这部分是爸主要在跑,断断续续加起来,结回来的钱有两千一百多元。”
“最后一项,是咱们自己收购村里渔民的海货,挑好的送到海上楼和零星卖给其他饭馆的差价,这大半个月主要是水生哥在负责,后来爸也帮衬着,拢共赚了大概一千五百元左右。”
陆小曼熟练地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最后报出一个总数:
“所有这些加起来,扣除掉零碎开销,咱们这一个多月,净赚的现钱,一共是一万九千六百块左右。”
这个数字报出来,屋里安静了一瞬。
小两万块钱!在85年,这无疑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陈川环视了一下激动又期待的兄弟们,却没有直接说分钱,而是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宏大的想法:
“兄弟们,这笔钱,是咱们一起拼来的,大家都辛苦了。”
“按说,该好好分一分,让大家改善生活。”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
“但是,我有个想法,这笔钱,咱们先只分一小部分。”
许大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解:
“川哥,这……这么多钱,留着下崽啊?”
陈川摇摇头:
“不是下崽,是等着孵金凤凰!”
“我得到些风声,上面政策可能会有大动作,不少县里、镇上的厂子、企业,往后可能允许个人承包,甚至转让产权。”
赵老五吸了口烟,若有所思:
“川子,你的意思是……用这钱,等机会,干票更大的?”
“对!”
陈川点点,
“当然,忙活了这么久,也不能让兄弟们手头紧。”
“这样,从这一万九千多里,拿出四千块钱来,咱们四个,每人分一千块!让大家先松快松快。”
每人一千块钱,对于陈川几人来说不算太多。
可在这年代却已然是笔巨款。
更重要的是众人都相信陈川。
分完每人一千块钱的现钱,又明确了明天陪同陆文远出海的事情。
几人揣着钱各自回家。
陈川则稍作收拾,动身前往了海上楼。
临近中午,海上楼大堂已然有了不少客人。
陈川刚走进大堂,目光一扫,却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利来!
他独自一人坐着,面前只摆着一壶茶,两碟小菜,眉头紧锁,眼神黯淡地望着窗外,连陈川走近都未曾察觉。
“姜厂长,怎么,食堂饭菜不好吃,跑我们这来捧场了?”
陈川走上前,笑着开起了玩笑。
虽然姜利来没了厂长的实权,可钱向东说到底还是个代理。
这声厂长叫的不过分。
姜利来闻声回过神,发现是陈川,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
“是陈川啊,来,坐。”
“食堂的饭菜……唉,也就是填饱肚子罢了。”
“还是你们这儿舒服,味道也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落寞。
陈川顺势坐下,关切地问道:
“姜厂长,看您气色似乎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太操劳了?之前砗磲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
姜利来端起茶杯,手似乎微微有些颤抖,他抿了一口,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砗磲的事情是过去了,只是……陈川啊,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是个闲人咯。”
就在这时,龚小平正好从后厨出来,看到陈川和姜利来坐在一起,便走了过来。
他先是跟陈川打了声招呼:“川子来了。”
然后看向姜利来,叹了口气,对陈川说道:
“川子,你还不知道吧?”
“姜厂长他……已经向局里打了报告,不再过问罐头厂的具体事务了。”
陈川微微一愣。
要说姜利来确实犯了错,可是应该都处理妥当了,不然当初的会议姜利来也不可能参加。
钱向东也不可能至今还是个代理厂长。
龚小平看了看四周,小声道:
“还不是那个钱向东!”
“老姜还说那家伙人还可以,结果才来没两天,就三天两头找老姜的麻烦。”
“打着‘清查旧账、规范管理’的旗号,鸡蛋里挑骨头!把老姜过去几年经手的工作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某次招待餐超标了十几块钱啊,某批原料入库单签字晚了一天啊……全是些鸡毛蒜皮、甚至莫须有的小事!”
“三天两头当着员工的面,明里暗里指责他管理混乱!甚至暗示他主动请辞!”
龚小平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
陈川听着,眉头也渐渐皱紧。
如果龚小平所说属实,那钱向东这吃相确实太难看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近乎羞辱式的排挤和清算。
“小平!别说了!”
姜利来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龚小平,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他转向陈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陈川啊,你别听龚师傅夸大其词。”
“也不要对钱厂长有看法,你们这特供名额好不容易批下来,正是赚钱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