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大晚上的还是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吧。”林冬南望着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晃动，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着没说出口的担忧。
晚风卷着樟树的清香掠过，带着初秋的微凉，把姜天瑜耳边的碎发吹得微微颤动，像停了只振翅的蝴蝶。她攥着帆布包的手指紧了紧，帆布的纹路硌在掌心，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咚咚”地敲着，和远处的蛙鸣混在一起。
姜天瑜愣了一下，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梧桐叶，枯叶被碾出细碎的声响。“啊，你送我……同学看到会不会议论啥的呀？”尾音带着点飘忽的羞怯，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绒毛，轻轻落在林冬南心上，挠得他有点发痒。她其实心里是愿意的，只是那点少女的矜持，像层薄纱，不愿被轻易戳破。
“如果你不想招惹麻烦，被人议论，我和你前后脚走也行。”林冬南往旁边退了半步，让昏黄的路灯恰好照亮她泛红的耳垂，像染了层淡淡的胭脂。
“或者我打个电话让管家开车来，怎么都成，看你。”他说话时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眼神专注，像是在丈量她每一丝犹豫的弧度，把所有选择权都递到她手里。
姜天瑜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鼻尖也酸酸的。她知道自己那点想低调的小心思，像藏在口袋里的糖果纸，原以为没人会在意，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里，连褶皱都替她抚平了。
她猛地抬头，马尾辫在肩头甩了个轻快的弧度，像甩掉了所有的顾虑：“没事的，宝宝！他们议论就议论呗，关我什么事？”声音越说越亮，带着点小骄傲，像只扬起羽毛的小孔雀，“我家宝宝又帅又能打，上次篮球赛一个三分球帅炸全场，这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宝宝”两个字撞进耳朵时，林冬南感觉耳尖“腾”地冒起热气，像被炭火燎了一下。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试图掩饰那点发烫的雀跃，喉结又动了动：“行。那我们怎么回去？打车还是……”
“坐地铁吧。”姜天瑜踮脚望了望远处地铁站的指示牌，蓝色的灯箱在夜色里格外醒目，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地铁方便，而且晚上坐车我容易晕。”她小时候坐长途汽车吐过一路，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从此对密闭车厢有了点说不清的抵触，一坐久了就心慌。
“行。”林冬南自然记得这件事，去年秋游时她悄悄找老师要晕车药的样子，紧张得像只揣着秘密的小兔子，手心都沁着汗。他没戳破，只是默默把自己靠窗的位置换给了她，还偷偷塞了片柠檬糖在她手里。
周末的二号主干线永远像塞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人挤着人，连转身都困难。两人在闸机口被后面的人潮推着往前走，姜天瑜的帆布鞋被踩了好几下，白色的鞋面上沾了几个灰脚印，她刚想低头看，手腕就被林冬南轻轻攥住。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点薄汗，力道不重却很稳。“跟着我。”他的声音混在喧嚣里，却像带着穿透力的弦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像在汹涌的人潮里为她撑起一叶小舟，隔绝了周围的推搡。
好不容易挤进车厢，姜天瑜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拥挤的蜂巢，前后左右都是人。后背贴着冰凉的车门，玻璃上凝着层薄雾，左边是个拎着购物袋的阿姨，袋子里的苹果硌着她的胳膊，右边不知是谁的胳膊肘硌着她的腰，让她忍不住往旁边缩了缩。
空调风里混杂着汗水和食物的味道，还有人在吃韭菜盒子，那股浓烈的气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胃里也开始隐隐发慌。
“宝宝，是不是有点挤？”林冬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在担心她被欺负。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微微低着头，视线要穿过攒动的人头才能落在她脸上，额前的碎发被挤得有点乱，却丝毫不影响那份专注。
姜天瑜把下巴往胸口埋了埋，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些，声音细若蚊蚋：“嗯。”其实不止是挤，那股密闭空间里的憋闷感，让她有点想皱眉。
突然，林冬南往斜前方猛地一挤。他的肩膀宽厚，像堵结实的墙，动作却带着巧妙的分寸，既没让人觉得被冒犯，又硬生生在人墙里撑开一片小小的空隙。他先用胳膊肘轻轻抵开旁边的人，留出半尺的距离，又微微侧身，把身后的空间也圈了出来。
被碰到的人刚要皱眉，就听见他温和的道歉：“不好意思哈，让让，我女朋友有点不舒服。”转头看向姜天瑜时，语气里的歉意瞬间化成了柔软的关切，像融化的蜜糖，“现在好点了吗，宝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天瑜的脸颊“唰”地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说“女朋友”的时候，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这片被他特意隔开的空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些，韭菜盒子的味道淡了许多。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她上次在超市帮他挑的柑橘味，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让她想起晒过太阳的白衬衫，干净又温暖。“嗯，好多啦。”她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胸前的T恤图案——那是只咧嘴笑的小熊，和他此刻的样子有点像。
“我去，这男的也太会了吧！”旁边两个女生的议论声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其中一个还轻轻碰了碰同伴的胳膊，“你看他把女朋友护得多好，这空间留的，简直是地铁挤挤乐里的一股清流！我也想要这样的男朋友帮我挤地铁！”
“可不是嘛，长得帅还这么体贴，神仙男友啊！”另一个女生的声音里满是赞叹。
姜天瑜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像偷偷藏了颗糖在嘴里，甜丝丝的。她悄悄抬眼瞄了瞄林冬南，发现他正挺直着背，像棵沉默的树，为她挡住周围不断晃动的人群。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他也只是笑笑说“没事”，丝毫没让那股力道传到她身上。
地铁报站的声音刚落，“下一站，XX路，乘客们请注意……”林冬南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肘。“你看那边。”他的下巴往斜前方点了点，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光。
姜天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得晃眼，腿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占了差不多一个半人的位置，旁边明明有空地，他却把包往中间挪了挪，像是在宣告领地。
男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站台提示屏，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着，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计算下车的时间，又像是在赶什么急事。
“借过一下，抱歉。”林冬南的声音刚起，人已经往那边挤过去了。他挤地铁的动作熟练得像与生俱来，肩膀微微下沉，脚步轻快地在人群缝隙里穿梭，像条灵活的鱼，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麻烦让让”“谢谢，借过”，语气客气又礼貌，让人不好发作。
姜天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说过自己高中时每天要倒三趟地铁上学，冬天天不亮就要出门，挤得像照片里的人。那时只觉得他辛苦，此刻却觉得这满身的烟火气格外动人，比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剧男主真实多了。
果然，车门刚打开，那个男人就起身了，抓起地上的双肩包往门口挤。几乎在他离开座位的同一秒，林冬南已经稳稳地坐了下去，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仿佛那座位就是为他留的。他回头朝姜天瑜招手，脸上带着点得逞的小得意，像抢到糖果的小孩：“宝宝，快来，坐这儿！”
周围瞬间安静了半秒。那么多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惊讶，有羡慕，还有点看热闹的好奇。姜天瑜的脸又红了，像熟透的桃子，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但心里那点羞怯，很快就被一股甜甜的暖流盖了过去，暖烘烘的。
她拨开人群小跑过去，帆布包在身后颠颠地晃，里面的钥匙串叮当作响。“这坐不下吧？”她看着那小小的单人座，也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有点犹豫，“位置太小了，算了，我还是站着吧，你坐。”
“挤一挤就好啦。”林冬南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坚持，像在撒娇又像在霸道，“好不容易抢来的，可不能浪费。你看我这么瘦，能腾出地方的。”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故意挺了挺胸，显得自己更“瘦”了点。
姜天瑜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只摇着尾巴等主人摸的小狗，心里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后背挺得笔直，生怕挤到他。刚坐稳，就感觉林冬南往她这边靠了靠，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样就不挤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放心靠过来，摔不了。”
地铁又启动了，车身微微晃动，姜天瑜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的衬衫，那股柑橘味的清香更浓了。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柔和，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心里忽然觉得，这拥挤的地铁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甚至有点让人喜欢——因为身边有他，连周遭的嘈杂都变成了温柔的背景音。